罗尔伍的弟弟第二天来到学校。
他说他哥哥不来学校了,不读书了。
消息传出,乡政府马静思带队控辍保学,要将跑回家“追求自由”的小家伙一个个提着后脖颈子拎回来。
“‘后脖颈子’这个比喻……”乡政府小王欲言又止。
“你再说一遍?”
“优秀!”小王竖起大拇指。
马静思哼了一声,分外傲娇。她扯扯时笺衣角说要来一位新所长。明天到。“你伤心吗?”
“挺好的。”时笺笑笑,将马静思想要说的话敷衍了过去。
“听说你们连游乐园都去了。”
“正因为连游乐园都去了,才觉得真的不合适。”
“感情需要试错——但我觉得他比你那个每天呆在家中神神叨叨的前男友好。你要深思。真的要深思。结了婚就是一辈子了。”
结了婚才不是一辈子,结婚不过是另一个冗长故事的开始。有人能将故事写到终局,有人中途换了男女主,更有的,结婚后发觉对象ooc。
时笺心里想却没说出口。
纪夏在一旁不断嚎自己也要去。
马静思冷着脸拒绝,扯扯时笺衣角,挑眉,一脸邀功。
“但王校说他不想去。待会儿有检查,中层走不了。”纪夏补充。
一个学校总得去两个人。
马静思只得带上纪夏,一脸嫌弃。
时笺以为又要坐老百姓的摩托车。
几年前她因为另一场劝学也去过一次。
与她同行的也是马静思。
山路蛇一般蜿蜒崎岖,一边是偶有落石的山坡,一边是没有任何防护的山崖沟谷,摩托车从满地的碎石、泥泞上过,晃啊晃啊,上上下下,若不是害怕被大嫂误会、时笺却恨不能死死抱住开车的大哥、把自己变成一块狗皮膏药。
扭头看马静思,她稳如泰山,手中拿着拿着手机和别人发的消息。
时笺心中大喊一声某种草。
这次上山用的却是汽车。
好几年没有上去,道路变了。
路上铺上了厚厚的水泥,从山下一直到山顶村寨。
开车的是一个汉话说不清楚的中年男人,马静思坐副驾,时笺、纪夏还有乡政府的小王坐第二排。
小王性别男,个头比许多中等个的女人矮。也因此受过不少调侃,他知道自己的弱势,为了弥补便将一张嘴练得偶尔灿若莲花,偶尔油腔滑调,偶尔满口屁话。根据说话对象灵活运用。
纪夏说想试一试开这种山路。
开车师傅好言相劝:“纪老师你开不上去的。”
小王说:“是男人就不能认怂,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纪老师,上!这都不敢上还能上谁?对吧,时笺老师。”
马静思都不说话,时笺自然懒得搭理,看着车窗外的水泥路和护栏,与马静思说起上一回坐摩托车来这里的事。
忽然听见纪夏幽幽说:“你怎么不上?小吧。喔,别误会,我没说别的。我说的是你开这车的话可能踩不到刹车。”
杀人诛心啊……
前方是一个急弯。
不知什么之后落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部分山路。留给汽车的路很窄。
马静思说要不下次来,先找个挖掘机把这东西处理了。
开车的师傅却说不难。汽车一侧距离巨石越一公分,擦着巨石缓缓过,另一端距离悬崖约五公分。
时笺紧张得感觉自己的脚趾几乎抓破鞋底。
她的手忽然被握住。
纪夏死死抓着她的手,带着就义的大义凌然。
记忆中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纪夏这么怂。
同样很紧张的小王抓紧时间扳回一城:“你不行。”
纪夏憋出笑,指着方向盘:“我知道你行。”
小王也怂了。
还是师傅行,顺利将车绕了过去。
从大石头绕出,时笺松懈下情绪,想要抽手。
纪夏却紧紧抓住:“别怕我在。”
刚才是谁被吓得一脸僵的?
这种时候身边有个人也挺好的。
小王乘胜追击:“不是说不怕吗?还抓着呢。”
纪夏:“有人抓,你羡慕?”
“我告诉你,我有的是人抓手。”
“幼儿园?学前班?还是做游戏的时候?”
“你懂什么。”
“嗯,是不懂。”纪夏抓着时笺的手顺手放在腿上。“有人牵的的确不懂。”
第二次杀人诛心……
快到了。
因为罗尔伍的家还在高高的山上,从大路去他家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汽车过不去。便在孩子亲戚家等。
向下看,学校、乡政府、派出所,卫生院皆收入眼底。道路变成一条带子,“带子”上,黄色的挖掘机缓缓爬坡。
山下已有了几分浅薄的绿意,依旧有小草奋力探出头来。
等待的过程中时笺看见灌木丛中有一个小小的、孤零零的鸟窝,仰着头,灰灰暗暗的窝仰着头看着天空。
远远听见摩托车的声音。
罗尔伍来了,戴着一顶小小的帽子,帽子下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没有了清澈。他似乎在一瞬间长大,稚气悄然不见,从孩子变成了一个成人。
“不管怎么说,初中毕业证终究还是得拿一个才是。人的一生很长,能遇见机缘一飞冲天的人极少。”
“家里的事政府会帮忙。我们不会让一个孩子失学。”
“你还这么小啊!”
小王喋喋不休。
各种安慰不休不止。
孩子的妈妈转过身,摸了摸眼睛。对靠劳力为生的人来说,失去了壮年的男人就像失去了一片天。
央斯基读小学的时候曾问时笺:为什么要读书?
时笺说,为了给未来更多的可能。
马静思和小王一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