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皇宫内,当值的侍卫打着哈欠巡逻,心里盘算着换班的时辰。
空气中逐渐弥漫着浓烈的焦木味,他循着气味飘来的方向看去——
就在不远处,火光直冲云霄,浓烟滚滚升腾。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然而定睛一瞧,这大火烧得正旺,火势猛烈。
火,是大火!
他终于反应过来,着急慌忙地跑出长道,大声呼喊。
“走水啦,走水啦!”
众人恍然惊悟,开始奋力救火,拎着水桶一趟又一趟地往返于水井与偏殿之间。
奈何火势凶猛,直到天亮,最后一缕火苗才被浇灭。
朦胧的日辉下,偏殿被烧得精光,只余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架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轰然倒地,扬起满地的黑色齑粉。
-
“热,好热......”
床榻上的少女喃喃自语,紧紧抓着被褥不松手,头上、身上被捂得全都是汗。
她双眸紧闭,眉头紧锁,耳边似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公主突发热疾,许是夜里受了风寒所致,我这就开一副方子调理,服用几日便能痊愈。”
“有劳王太医了。”
如意松了口气,心中高悬的石头总算落定,连声道谢将太医送出寝殿。
折返后,她掀开珠帘,却见少女已坐起身,一双漂亮的杏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如意惊喜万分,快步上前,“老天保佑,公主总算醒了!”
温热的掌心贴在额头,确定退烧后心下大定,随后继续问道:“公主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人请王太医回来。”
李晚月没有理睬,而是默默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博古架上的瓷瓶摆件放置妥当,青瓷卷缸里的画卷收拾得整齐,书案上的竹册整理有序,就连梳妆台上也打理得一尘不染......
她这是在寝宫?
李晚月连忙低头检查,素白的里衣下是白皙如雪的肌肤,上面没有任何大火灼烧过的痕迹。
可她分明记得,在偏殿里,大火吞没了一切,而她遭人算计,葬身火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越是想弄清楚,她的头越是疼痛。
这把如意吓坏了,忙不迭地朝门外呼喊,“来人,快传太医!”
“公主,您再忍忍,太医马上就来了。”
如意低声安慰,轻轻抚摸着李晚月的后背,脸上即担忧又心疼。
她劝说道:“您病得严重,身子也不爽利,晚间的宴席不去也不打紧的。”
反正每次都是坐在末尾,多一个少一个都不会有人在意,何况是一位不受宠爱的公主。
如意在心里默默腹议。
李晚月紧紧抓住如意的手腕,头疼欲裂让她蜷缩成一团,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如意的话中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宴席。
命丧火海之前,她的确赴过宴。
月圆之日,中秋团圆,父皇在麟德殿宴请诸位朝之重臣,她身为公主亦在宴请之列。
可眼下她又要赴什么宴?
那场亲身经历的大火怎会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寝宫?
无数问题压得李晚月喘不过气,可心底却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只差一句印证。
李晚月虚弱地问道:“今儿是何月何日?”
如意闻言懵然,总感觉这场热疾让公主变得不太一样,该不会是把脑袋烧糊涂了吧,竟然连日子都记不清楚。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登时,李晚月愕然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苍白的小脸因激动而泛起层层红晕。
她竟然回到了宴席开始之前!
也就是说,无论是被灌蒙药,还是丧命火海,这些都还未曾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王太医将丝线递给如意,细长的红丝穿过珠帘绑在她的手腕,耳边如意正同王太医诉说病情。
可于李晚月而言,他们的声音却听不真切了。
她垂眸看向腕间,瓷白的肌肤下可以清楚看见脉搏在跳动。
一下又一下。
尽管微弱,却仍旧有力。
从前是她识人不清,沉溺于温柔的宽慰,妄想从皇姐那里得到失去的亲情。
不曾想,一场赐婚让他们撕去伪装,露出“吃人”的真面目。
父皇将她许配给祁巍,不过是想利用她的美貌缓和朝廷与塞北的关系。而李如霜从救下她的那天开始,便一直在谋划,想让她作为替身嫁给残暴的凉州王。
但是,突如其来的赐婚打乱了李如霜的计划,这么多年的心血一夜之间功亏一篑。
一枚棋子,若是遭到主家的猜忌,死亡就是他的宿命。
可她偏偏不想认命。
赐婚是无妄之灾,她也不是谁的棋子。
她的生死应当掌握在自己手中,岂可由旁人随意置喙。
手腕上的红丝被解开,在如意的搀扶下,李晚月端坐在梳妆镜前。
铜镜中的少女面色憔悴,可眉眼间却是一片舒坦,目光如星辰般明亮,柔情似水的双眸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锐利。
李晚月紧紧握着娘亲在世时送与她的玉佩,那碧如春水般的玉石中布满裂痕。
也许这次死而复生,就是娘亲在天上帮她。
她心中默默发誓,重活一世,她要掌握属于自己的命运。
眼下,距离身亡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她阖上眼眸,闭目沉思。
她得好好想想,有何破局之法,才能摆脱命运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