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傅哼声,“这世上就没有一个男子不爱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不爱这平步青云。”
池澜仿佛能从沈太傅身上看见秦义的身影。
“我不能说非常了解他,但至少我知道他,知道他想要什么,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
“他儿时的愿望便是仗剑江湖,做个快意恩仇的侠客,你们只当他是笼中鸟,自以为是的给他安排一切,却无人在意他要的是什么。”
池澜说着,便想到他书房内偷藏的话本子,有好几本是没有下文的,她还出去找了,结果没有一个书坊有卖,那时她就猜到了那些话本子是秦岸自己写的,写的就是自己心中的梦想。
年少被困囿在一方天地之间,终其全力想要挣脱,但那细细密密的网早就将他裹得严密,藕断丝连,如何脱得干净?
“……”
“您只是站在了江山社稷上,觉得他是个栋梁之材,想要爱惜他,民女可以理解。但为何要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在了我一人身上?”
“……”沈太傅没了话,冷眼瞧着她。
池澜也平复了上涨的情绪,柔和了声线,朝他福身道:“方才民女失礼了,还望大人莫要介意,民女感谢您对秦岸的知遇之恩,您对秦岸寄予厚望民女能够理解,且心存感激。您爱才心切觉得民女迷惑了他,民女也能理解,但还望您莫要想当然地将所有的过错所有的责任往民女身上套,民女没有那祸国的本事。”
“……”
一时,厅内一阵静默,沈太傅好好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心中很不愿意承认地觉得她确实是与周围的女子不相同。
他冷哼了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池澜淡笑了下。
等秦岸出来时,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几乎都是池澜在找话题,沈太傅偶尔语气硬邦邦地应她几句或是哼哼,秦岸觉得这气氛比他方才走开时要松快几分。
沈太傅瞅了他一眼,硬声道:“拿到东西了?”
秦岸点了点头,朝他道谢。
沈太傅摆了摆手,觉得眼前人看着就心烦,赶人道:“拿到就走吧走吧,不留你们了……”
秦岸以为他是累了要歇息了,便带着池澜告退。
“大人再见!”池澜忽地回头,对他道。
沈太傅掀起眼皮就瞧见她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哼了声,负手走了。
池澜挑了挑眉。
“沈大人可有为难你吗?”秦岸想到沈太傅这个脾气,怕她方才被为难了。
“没有。”池澜撇了撇嘴,没说实话。
秦岸看着前面,没注意她的神色,他道:“沈大人人很好的,就是爱嘴硬,刀子嘴豆腐心,若是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莫要放在心上。”
“……”察觉秦岸看过来的视线,池澜点点头,牵住他的手,嗯了一声。
二人一直牵着手回了秦宅。
*
圣旨已经下了,秦岸被皇帝派遣到绥州荣通县,四月中旬出发。
这是秦家人没有料想到的情况,一时间不知到有多尴尬,等到秦岸临走时,秦家人也没有几个愿意出来相送,这自然是后话了。
得了皇帝的命令,秦岸在京入了职,领了授印,便与池澜回了泾阳。
秦岸敏锐地察觉到池澜最近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就是没了往日的明媚,像是明珠蒙尘,遮住了原本璀璨的光芒。可当他想要仔细探究时,又是无恙的,也不知是她将情绪掩藏的极好还是他感觉有误。
回到泾阳。
秦家只是派了两三个仆从来接应,池澜和池母已经搬离了秦府,在自己的新院子里住着,秦岸将池澜送了回去,便自己回了府。
池母瞧见女儿回来了,急忙将她拉了过去,她打量着她道:“诶唷,瘦了些了,可是路上颠簸,吃不消?”
池澜心中藏着事,应付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可是累了?”
池澜叹了口气,点点头,不想让她多想便道:“是啊,有些累了,雪路融化,马车不太好走,颠了我一路……”
池母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急忙催她去歇息。
“去吧,去睡一会儿,等会儿用膳了就叫你起来。”
池澜点点头,回了房睡下了。
秦家。
一片乌云蔽日。
秦岸拜别了欲言又止的老太太,照常回了葳蕤轩,正好碰上不知在这等了多久的秦义。
他听到走动的声响,冷哼了声,嘲讽道:“这就是你做的选择。”
他斜眼睨了过来,“如今天下人都在嘲笑一个状元郎竟被打发去了边远的地区,连在京内一丝地位都没有捞到,你瞧瞧排在你后面的榜眼探花,人一个是大理寺少卿,一个是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而你,呵,一个犄角旮旯里的知县,简直让秦家人受尽了耻笑和白眼。”
他这是特意等在这嘲讽他的。
他明明给了他安排一条极好的、通畅平坦的路不走,非要走一条最难出头、最艰难的升迁之路。
秦义也是从底层走上来的,到了如今快五十年岁,连一个正五品官都没有够上。
秦岸抿了抿唇,根本没将他的嘲讽听进去,他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离开,莫要影响我歇息。”
“……”秦义咬牙,他眼底猩红,他道,“看来我培养你这么多年都是白费功夫,还指望你带秦家一飞升天,呸!不给秦家丢脸就不错了!”
“……”
秦岸无视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进了里屋。
秦义见他熟视无睹,将想要趁机溜走的福来抓住,冷声道:“你就这样看着你家郎君自毁前程?”
“大爷……”福来苦着脸。
“你究竟是为了他好?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个女人拖下深渊,白费这么多年的筹划?”
“……”
秦义死死盯着他的眼,强迫与他对视。
“你就真的忍心看他这么多年受过的苦全都白费,全都要重新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