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澜闻言,揉了揉眼睛,瘪着嘴反驳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秦岸心中漾起陌生的感觉,丝丝暖意钻进他的心窝,润得他心尖发颤。
他看着眼前十岁的小姑娘,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哭红的鼻头,那双湿漉漉的杏眸望进了他的心里。
他伸出手摩挲拭去她眼尾的泪水,轻声哄道:“莫哭了……”
他不会哄人,在秦府时家中只有秦皎一个女孩,她一见到他就害怕,并不愿与他亲近,且他也不想与只知哭闹的孩子玩耍亲近,所以在他除了读书外的十五年里,他并未哄过一个人,更不懂得如何去哄一个十岁的小孩,只能一味地重复“莫哭了”,“莫要哭了”的话语。
池澜抽抽噎噎地,用那双湿润润的杏眸直直地盯着他看,双手扒拉着他的被褥,小声地问他:“哥哥,你这是什么病?你会不会有事?还疼吗?”
她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秦岸耐心地回应她,说道:“心病,已经不疼了,不会有事的。”
他没说实话,实际上那疼痛快要将他折磨死了,现在为她擦拭眼泪的手都在细微地颤抖着,四肢都在痉挛,就连呼吸都在抽痛。
池澜见他面色苍白,更像是玉雕似的人了,听他说了,天真的信了,她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小小的双手捧着过来,举在他唇边,对他道:“哥哥,喝水。”
秦岸心念一动,点了点头。
“没被吓坏吧?”秦岸润了嗓子,靠在腰枕上,垂眸看她问道。
他知晓他发病时的模样肯定是不好看,可以用狰狞骇人来形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他吓坏了。
瞧她红红的杏眸,秦岸似是感受到已经许久难以有的那种激烈的担忧,浓厚的愧疚。
很神奇,他见到她的第一面便觉得这个孩子不让他有那种莫名的厌烦,就算她吵吵闹闹。
秦岸垂眸看着她。
池澜摇了摇头,抬起小脸给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没有!蛮蛮很勇敢的!”
秦岸抿唇笑。
“嗯。”
还在轻微痉挛的手轻柔地搭在她的发顶上,柔软的触感让他一顿,心肠都软了几分。
“蛮蛮……真乖。”
自那日之后,秦岸与池澜愈发的熟稔了,两人时时相伴,池澜一下学便跑去找秦岸,也不出去胡闹了,而秦岸也准许池澜在他看书时候在身旁,没有生出一丝的厌烦。
那年的冬日,江安第一回下了一场雪,秦岸站在廊下,没有了刚来时的寡淡沉静,而是眉目温润地看着在院子里疯跑的池澜。
身量极高的俊美少年在女孩献宝似的将手中团的雪球递给他时,玉白修长的指节替她拂开落在眉间的雪花,沾染了一手的湿润。
一手将她的握住,把汤婆子塞进她的怀里,自己打量着这个快要被他炙热体温融化的雪球。
“哥哥喜欢吗?”
“嗯,喜欢。”
秦岸如拿至宝,手中捧着它,见了十几年的雪似乎在这一刻也变得珍贵了。
“蛮蛮很喜欢雪吗?”
“嗯嗯!”池澜抱着汤婆子,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抬头笑眼弯弯地看着他,连连点头,“我想看漫天的飞雪,想看被冰封的湖面,想看白雪皑皑的山野……我还想看雪中的红梅,那一定会很壮观,很美!”
秦岸安静地听着她说,越说越是激动,忍俊不禁,揉了揉她发顶,还没仔细想过便将话说了出口:
“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去。”
池澜眼眸一亮,抓住他的手,讶异道:“真的吗?”
“嗯。”秦岸笑,“真的。”
春来秋往,岁月如梭。
春日池澜带着秦岸外出踏青,看云雾袅袅的高山流水。
夏日池澜同秦岸前往临水避暑,撑船往藕花深处。
秋日他们会在一望无际的海边,抓鱼烤鱼嬉戏,一起望着西沉的漫天橘黄的霞光。
秦岸来江安的五年,不仅病情大好,而且性情也从冷淡寡情变得柔和温润。
他及冠那年,秦岸拒绝了家中人建议的让族老来为他加冠,他柔和的眉眼扫过席下人,目光落在了已经出落得婀娜娉婷的池澜身上,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让她为他加冠,赐他字。
席中人皆觉得荒谬无比,更有甚者,直接拂袖而去。
秦岸熟视无睹,那双摄人魂魄、越发幽深暗沉的眸子盯着她,看着她轻迈莲步上前,不顾众人的眼光,将玄冠戴在他头上,檀口轻启,她笑道:“不若唤‘高陵’如何?”
愿你如高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也愿你如流水,自在肆意,快活一生。
*
池澜与秦岸坐在高楼之上凭栏远眺,看着远山披上霞衣,直至大地归于幽暗。
他手心燥热,早已闷出了汗渍,喉结不断地滚动着,不安的心跳动,一如他想要说出来的话。
“蛮蛮……”
“秦岸。”
两人异口同声,皆是一愣。
池澜笑着看他:“你先说。”
秦岸摇了摇头,他笑道:“你先。”
他一向谦让她,不管是说话或是其他。
池澜抿唇,迟疑了一霎,小心地揪着衣角,道:“那个,族中有个老人离世了,明日我便要同阿爹阿娘回江安,就不能陪你前往上京了……”
她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又继续道:“提前祝你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秦岸默了一晌,捏了捏指尖,嗯了声,“没事,我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他话是这样说,但话中的语气池澜都能听出来一丝委屈与可惜。
说是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她心下一软,对他笑道:“等你高中之后,我准备了一份大礼给你!”
听她这样说了,秦岸心情好了些,扬唇笑道:“那好,我等着你的大礼。”
“对了,方才你想同我说什么啊?”池澜问他。
秦岸顿了顿,撇开眼,将真正想要说的话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