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九,三叔公的牛车应该是在半路上遇了大虫,可能还不止一只。现在牛被咬死了,你娘和三叔公也不见了。”
“薛九,你先别着急,凡事往宽了想。”
“就算你娘真遭遇了不测,我们一定也帮你寻回尸首,让你娘体面下葬。”
就在这时,陈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
周遭场景毫无征兆的骤然一变。
看样子,这应该是那茅屋的内部。
而此刻这狭窄的空间里,则是挤满了人。
当中几个年长的,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老者,正坐在炕上劝着薛九。
一个个神色寂寥,气氛愁云惨淡。
“我阿娘,她……她……”
此时茅屋中的薛九面色惨白如纸。
原本一个精壮的庄稼汉子,仿佛已被什么抽空了一般。
虽然还摇摇晃晃的站在地上,但看上却俨然已经是如同死去了一般。
“我说不让我娘去,可是我拗不过她。从小到大,便是如此……三叔公也说虎患只是传的邪乎,其实没那么厉害……说什么,正好顺路……族长,是我害死了我娘,对不对?是我,我娘是因为我死的,对不对?我……”
茅屋中的薛九说着,突然眼中流出了两道触目惊心的鲜血。
紧接着翻身栽倒,再无气息。
旁人则是被吓得失声大叫,连忙上前查看。
小小的茅屋中登时乱作一团。
可躺倒在地的薛九却已再无任何动静,周遭的光阴也随之开始渐渐的模糊起来。
眼前再次恢复了一片如墨汁一般的黑暗。
“轰……”
下一刻,静谧中突然有火焰骤起的轻微声响与模糊的光亮。
使得尚在心思急转焦头烂额的陈渊陡然一惊。
魂焰!
吕崖已是彻底坚持不住了!
到底是勾起了心火!
虽然燃烧得极其微弱,眼下若能止息还不算晚。
可是,自己要如何做呢!
“薛九!你活着时就在犯傻,死了之后也要继续傻下去?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娘的在天之灵!”
眼见事情再难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万钧一发之际,陈渊索性奋起所有的神魂之力开始大声呵斥起来!
“嗯?我是蠢,是蠢得死不足惜,我是对不起我娘!活着一样,死了也一样!这一点,不用你来说!”
黑暗中,薛九的声音如同无边的闷雷一般滚滚响起。
震得陈渊神魂剧烈激荡,气血疯狂翻涌。
“放屁!这根本就是两码事!薛九,你……”
“我是蠢,天下间怎么会有我薛九这等蠢蛋,我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哈,哈哈哈哈哈……”
“薛九,你糊涂了!你,难道不听你娘的话了?”
眼见陷入癫狂的薛九在极度怨念的包裹下,已不出预料的难以沟通,陈渊不禁顿感一阵绝望。
但紧接着突然心中灵光一闪,将对方的老娘搬了出来。
而这一招,果然奏效。
陈渊话音方落,周围那令人压抑至极、直要将人拉入深渊的气息登时消退不少。
“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不听我阿娘的话了!”
“你娘说过,有机会要与读书人多沟通,你这么快就忘了!陈某虽然不是真正的书生,但自问也有些学识!如今对于陈渊你可以置之不理,可先生讲话,你都不听了么!”
“我……好!那薛九愿闻先生赐教!”
刹那间,周围再次出现了清晰的光阴。
只是却已不是那处风和日丽的农家小院。
而是一条苍凉的乡间小路,周围是无尽的冻土。
然后在前方不远处,有一辆翻了的牛车,以及一头被啃食得残缺不全的老黄牛。
周围的冻土之上,则是隐约可见点点斑驳的血迹。
即便陈渊见惯了杀戮,可不知为何,竟因那点血迹感到有些触目惊心。
“薛九,先生且问你,那女人进门之前与进门之后,可曾表里如一?是否前后判若两人?”
“那女人在进门之前,确是温柔勤劳,不然阿娘也不会同意我娶个寡妇进门的。这点……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这有何难?薛九,先生看你虽心性淳朴,可并不是个呆子。你娘作为一个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村中妇道人家,能为你寻妻说走就走,亦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可惜人心诡谲,你们娘俩偏偏遇到了这种不着调,不靠谱的女人。这只能说,是命!”
“可是……我娘毕竟因我而死!若是因不娶了那女人,我娘岂能葬身于虎口!无论先生怎么说,事情也是因我而起!倘若我不那么蠢,又怎么会有今天!”
薛九闻言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再次被浓浓的恨意所包裹。
周围的光线也随之再次开始黯淡了下去。
好像随时又要回复那种漆黑如墨,五感断绝的光景!
“糊涂!薛九,陈某且问你,何为蠢?”
“蠢?我……我不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蠢蛋么?我……”
“非也!起码在陈某看来,蠢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信,而信之。或者是明知可学,却不学。明知需防备,却不防备——总之就是诸如此类。薛九,你这不叫蠢,乃是愚!只有生来的愚人,没有生来的蠢人!听说过愚公移山的故事么?你觉得愚公蠢么?你觉得,如果这故事叫做蠢公移山,如何?”
“我……”
“薛九,你乃愚人,并非那等死不足惜的蠢人!可惜在种种巧合之下,还没来得及让你学聪明,事情便发生了!真正的恶,不在于你,而在那妇人身上!那等人浮华虚幻,心无定所,才是真正的死不足惜!你和你娘拿银钱,出彩礼,婚后又对其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你身上又怎么会有可以指摘的地方?倒是此人先应了嫁,又将一切坦然?受后,最后却依旧一走了之,岂不是真正的恶人?”
“先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