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事儿你们真的有把握吗?”一个面目稚嫩的少年向一个颇俱威严的中年人忧心忡忡的问道。 那中年人长的高大魁梧,虽然身上披了一件儒服,却仍然挡不住那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剽悍之气。 这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连登鲁土司家主鲁允昌。 在万历二十八年,其父鲁光祖告退以后,鲁允昌便袭为指挥使,成为鲁氏土司家主,至今已经有三十五年,因而具有很高的威望。 然而,自大明开国之初,其祖脱欢投靠明太祖朱元璋以来,已经历经九世。 鲁氏历代家主通过联姻、战功都一系列手段,暴霜露、斩荆棘。 好容易使得连城鲁氏由一个小小的百户之家,成长为一个名震西垂的甘肃镇第一土司。 这鲁允昌接任家主之位以后,谈精竭虑,见天下风云变幻,自然也对鲁氏的前途忧心忡忡。 若是鲁氏还是当年哪个世袭百户之职的小土司,那自然一切休提。 只是如今鲁土司已经是甘肃镇中第一土司,实力使然,若是鲁土司不赶快站队,那么日后胜利者一方无论是谁,都轻饶不了他们鲁氏。 也正因为如此,鲁允昌在起兵之前,日夜剖析鲁氏在其中的利害关系。 其一,从明还是从秦,这是一个大事儿。 一旦一步踏错,那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其二,连城鲁土司家大业大,哪怕除却治下土民、番民,但家中老小族人都足有千余口。 若想维持这偌大的家业,除了权势以外,必然需要大量的财富来维持相应的身份地位。 他们的走私贸易是否还能继续维持。 其三,连城鲁氏已经触摸到土司的天花板,要想更进一步,鲤鱼跃龙门,也只能拼死一搏。 “世界上的事儿,哪有什么十拿九稳的道理?”鲁允昌闻言不由冷笑道。 “我叫鲁允昌,在这甘肃镇地界上,大小也算得上土皇帝一个。”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有我鲁氏允许,哪个敢昌?没有我鲁氏点头,谁个敢让她亡?” “只是若是把目光放远一些,我等又和那治下土民、番民有何异同?” “我鲁氏满门忠贞,九世热血,才换来这偌大的家业。” “可是若有一天,更大的‘土司’看咱们不顺眼,那么是昌是亡,不也在人家一念之间罢了!” “父亲!”儿子鲁宏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什么叫“更大的土司”?作为甘镇第一土司,说出这话来,明显就指代“秦”、“明”两股势力。 别看这些土司大多数出身异族实际上不过一两代就改汉姓,读四书五经,几乎与汉儿无异。 那些忠孝节义、君君臣臣这一套,他们甚至比一些汉儿还要认同。 那大明皇帝本又是鲁土司的君主,鲁允昌说出此话来,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鲁允昌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道。 “岂不闻‘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的道理?” “父亲,慎言!”鲁宏闻声顿时脑门冒汗。 “瞧你那点出息,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对你实话实话!”鲁允昌不由不快道。 “这一次我联系东李、东祁两家,共同起兵。” “明面上的口号是,剪灭虏寇,恢复华夏。其实我们的心思是割据青甘,效法张轨!” “这……这,父亲大人,杨应龙、奢崇明、安邦彦之诫就在眼前啊!”鲁宏不由心惊肉跳道。 播州之乱和奢安之乱这才过去多久,也难怪鲁宏心惊肉跳。 “此三人虽然皆是一世豪杰奈何不明天时不明地理安得不败?”鲁允昌闻言冷笑道。 “如今顺贼占据陕西,阻断我与朝廷往来。正是举大义用大忠之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上策,我三家连枝同气,东拒贼寇,割据青甘,以待天下有变!” “中策,殄灭此獠,收复三边四镇,功彰后世,世代富贵。” “下策,则据守河湟,以待时变。” “如今贼人方据陕西,四面皆敌,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闲心、闲将、闲兵理我?” “我观那张应辰手底下无兵无将,只有三五千贼兵支持,又能奈我何?” “即便贼人大举征讨,我等只需固守便是。稍微延耗些时日,彼辈便会不战自退!” 鲁允昌说的很明白,他们这一次起兵,一则“秉大义”,二则“得实惠”,百利而无一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只要高举“忠义”的大旗,成则割据一方;不成焦头烂额的“顺贼”也当无暇西顾。 “若是我等从贼呢?”好个鲁宏,不亏是鲁氏土司培养的接班人,很快就从道德束缚中摆脱了出来。 “且不说贼人自有兵马,用不用得着咱们还是两说。”鲁允昌赞赏的点了点头道。 “即便用咱们,原来的文法砸了个稀碎,那走私茶盐的生意,咱们家还要不要做了?” “权小财没,偌大个家业,焉得不败?” 义军的到来,哪怕不行杀戮,那么也会必然挤占原本甘肃镇上下的生态位,随之而来的就是诸土司权力的缩水。 而在诸土司权力缩水的同时,其经济利益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原本鲁氏负责的茶叶,原本七八十斤就能换一匹战马,现在却因为义军不曾接手茶马司,单凭自由买卖。 马价居然暴涨到一百五六十斤一匹,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不要说,一旦义军接管茶马司,重新划分利益。 那么他们这些作为“前朝余孽”的土司,即便不吐出肉来,也要收到打压,这如何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