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些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好在并没有大雾。 张顺站在热气球的吊篮中,认真仔细的观看着战场的变化。 南至南山脚之下,北至矾山堡,西至黄帝故城,东至东山,在这一片较为平坦的广大区域,无数的士卒,排的密密麻麻。 如果让密集症患者见了,恐怕会当场发疯。 张顺不是密集症患者,当然也不会发疯,但是他感觉自己快和发疯没两样了。 十万级别的会战,每一处都会产生问题,每时每刻都会产生新的问题。 如果他看不到,也就算了。 然而,正是由于他每一刻都能看到战场上的细节,以及这些细节对战场局势的影响,由不得他不做出反应。 “中军张如靖部已显疲态,可以命阿山顶上;张维世部摇摇欲坠,命耿仲明、孙龙抵上;刘宗敏冲杀太过,消耗体力过快,着他稍退,以免乱了阵型......”只见他一双龙目如同雷达一般,不停的扫视着战场;一副头脑如同超级计算机一般,无时无刻的不再计算着战场形势;一张干裂的嘴唇,滔滔不绝的下达着命令。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台无情的指挥机器,一副负责处理十万大军情报的中枢大脑。 一个倏忽,一个失误,付出的就是几十上百人,乃是数万人的代价。 如果他是一个冷血的人,他可以把它看作一个无情的数字,自然毫无波动。 但是,他不是,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几十上百人因为自己个人的失误而成为代价。 责任越大,压力也越大。 虽然有张三百、张凤仪和李自成等人替自己分担指挥,但是,张顺的整个大脑身心仍然在满负荷运转。 他身边的旗手胳膊早已经酸了,但是闻言只得咬牙坚持,按照战前约定的旗号,死命的摇动着各色旗帜。 “啧啧,这‘贼酋’真是个活怪物!”就在张顺的大脑真正疯狂运转的时候,站在瞭望台上的洪太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 在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之中,自己竟然在指挥上输人一筹。 这让他不服气之余,也不得不感慨道:“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呐!” “殿下,奈何作此丧气之语?”那范文程闻言不由劝慰道,“‘顺贼’手段固然高明,不过是借助‘奇技淫巧’之物罢了,如何比得上陛下天资纵横?” “输了就是输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洪太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宽宏大度模样。 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一战他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面前的三万五千大军之上。 至于右翼的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四万人马,左翼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一万五千人马,他只需要适时调整方略即可,细节方面都很少涉及。 而“顺贼”完全不同,“顺贼”麾下的将领张三百、李自成和张凤仪等人,哪里比得上久经战阵的豪格、多铎和济尔哈朗? 若非有“顺贼”为其查缺补漏,恐怕自己等人早已经占了上风。 “不妨事,待到陛下杀招一出,保证让这‘顺贼’毫无招架之力!”那范文程眼见说不过洪太,不由微微一笑道。 “哈哈哈!”那洪太闻言也不由开怀的大笑了起来,显然他对此也颇为得意。 只是得意了半晌,洪太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岳讬还没派人传来消息吗?” “还没......”范文程无力的应了一声。 “......”一时间只见洪太脸色阴沉的可怕,简直如同今天的天气一般,都快能滴出水来。 “殿下勿忧,他不敢......”范文程见状,连忙宽慰道。 “他不敢,他有什么不敢?”洪太突然怒道,“难道君臣之义还能比得上父子之情不?” 那范文程闻言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原来这岳讬和硕讬都是礼烈亲王代善之子,这代善在两人生母李佳氏死后,偏爱继福晋叶赫纳喇氏之子,厌恶岳讬、硕讬两人。 为此老奴不得不逼迫代善与岳讬、硕讬两人分家,并废除代善太子之位。 由此,岳讬、硕讬和代善反目成仇,并深受老奴和洪太两代汗王重用。 天聪八年,那洪太阅兵于沉阳,便曾命岳讬率领满洲八旗、蒙古二旗、汉军一旗,拢共一十一旗后金精锐列阵二十里,足见对其信重程度。 然而,时间来到崇德元年,洪太称帝以后,事情又有了变化。 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代善的继福晋叶赫纳喇氏长子哈萨璘开始卧病在床,并于今年五月不幸病逝。 而哈萨璘的病逝,基本上代表着岳讬、硕讬两人和礼烈亲王代善之间的最后一点芥蒂已去,双方有了再度和好的可能。 在原本历史上,洪太很快就会腾出手来收拾这个一手培养起来的侄子。 然而,这一世却因为义军的大举进攻而打断,洪太不得不将此事暂且押后。 只是这洪太机关算尽,哪里料得到最终自己还得依靠这厮带领人马锁定胜局。 所以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一时间不由疑神疑鬼起来。 其实,由不得洪太不疑神疑鬼。 别看这礼烈亲王代善看起来窝窝囊囊,身为四大贝勒之首不但没有能够继任汗位,还被继任以后的洪太一顿收拾。 然而,其中却有许多缘故。 如果抛却先入为主的印象,当时老奴刚死,后金国内物价飞涨、动荡不安,不知何时就是全面崩溃的下场。 这大贝勒代善表面上在退让,实际上心中未免没有其他打算。 至于“父子反目”,更有可能是代善和岳讬、硕讬之间演的一场戏,一场专门给老奴、洪太两代汗王看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