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放下。
“李兄莫急,郎某并非有意相瞒。我无用之人,从前与王曲安走得近些,如今他身死,我被一事困扰许久,只求李兄或阿苏姑娘解惑。”
他有意停顿,洛姝却头也未抬。
“心事一了,我便即刻叫人送二位下山。李兄,你看如何?”
李晋忠看向洛姝,见她掀起眼帘望他一眼,并无异色,便道,“郎大人但说无妨。”
郎懿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李兄与我一江之隔,对我山上情形想必不甚了解。眼下年关将至,流民乱窜,我几次镇压,总不得善终,正为此事头疼不已。
早在王曲安居北冥山西岭时,我便听他念过几次,知晓与我三山相比,北冥山的流民叫嚣更甚。
然自李兄上位,西岭流民势力似乎就此偃旗息鼓。不知李兄与阿苏姑娘是如何解决流民之乱的?可否指点一二,解我心头大患?”
这番话言辞颇为恳切,洛姝却转着手中茶盏,恢复先前无动于衷的模样来。
“哦?是为这事吗?”李晋忠神色怪异,眼神闪躲,“这……”
“他一个草包能知道什么?流民贱命,直接杀光便是。”邓大洪漫不经心往嘴里灌着酒。
郎懿状若无意看向洛姝,皱眉苦笑,“若有难言之隐,不说也无妨。”
眼看气氛又要冷下来,李晋忠不住瞥着洛姝。
“李叔……”柔和的女声重又响起,郎懿勾唇一笑,抬眸望去。
只见洛姝眼眸清澈,神色无辜,“整治流民之法不就是开条航道将他们送出去吗?李叔为何不说呢?”
不说,我们怎么回得去呢?
此话一出,李晋忠慌忙去看郎懿的反应。不仅郎懿愣怔,就连邓大洪也止住喝酒的动作。
私开航道乃是重罪,即使胆大如山匪,就此事也不敢胡作非为。
郎懿挑眉看向洛姝,似在问她此言何意。
洛姝心中冷笑。
自进门那刻起她便有意等郎懿开口,听到这她便全然明白过来。
他兜这样大一个圈子,组四山集会也好、说流民侵扰也罢,都是幌子,探航道一事才是真。
北冥山东西两个匪首,王曲安盘踞西岭,为人嚣张跋扈,时常侵犯李晋忠地界,李晋忠不胜其扰,又不如他与三山关系好,总忍气吞声。
她醒来后不久,王曲安寨中有人生事,他扬言要攻下北冥山寨,独占北冥山。虽几次都被李晋忠带人险险击退,然寨中老小人心惶惶,李晋忠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半月前,趁王曲安渡江助郎懿平流民,她假借李晋忠之名入西岭劝得王曲安部下反水,最终在他回寨时将他立斩于当场。
王曲安一死,流民有就此住下安身立命的,也有从航道离山另谋出路的,无人压迫,山中自然无事。
可郎懿却不能罢休,只因为那条航道,正是他与王曲安勾结所开。
此事李晋忠与她俱是心知肚明,只李晋忠怕惹祸上身,要她隐瞒。
但郎懿如此试探,不就是想知道他们对西岭航道的态度吗?
她方才也未言明是另开一条还是用的现成那条,郎懿拿不稳状况,应当不会轻举妄动。
待他去查明是否另有一条道,他们早已回到北冥山了。
“郎大人……”李晋忠如临大敌,犹豫起身。
邓大洪轻嗤一声,抬手将手酒碟掷在地上打个粉碎,作势就要站起来。却似乎没来得及站稳,一个趔趄撞上长桌。
喝空的酒坛就摆在桌沿,遭受撞击,“咣当”一声砸碎在地,平添几分触目惊心。
厅堂外脚步声渐近,来人带着堂前碎雪与砭骨寒气自洛姝眼前走过,径直跪倒在郎懿跟前,语气焦急,
“念殊失手,请郎大人责罚。”
郎懿匆匆起身去扶。
洛姝早已不耐烦纠缠,瞥向说话处,正撞上来人视线。
只这一眼,冰冻千尺的江面乍然破开,山下梦魇重现,往事伴着碎凌扑面而来。
那男子也睁大瞳孔,愣在原地痴痴望她,被郎懿一拉才回神起身,随他往堂外去了。
洛姝面上平静如死水,明眸艳艳,内心已起了惊涛骇浪。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