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九重宫阙里开始点灯,琉璃瓦,朱红墙此时变得神秘起来。
“不久之后,秦王将会悄声无息到达京都。届时京都城没有准备,秦王来势汹汹,想必来不及应付。”
阮叶这话刚刚落下,姜璟便放下了心。
和她想的一样,也和梦里的一样。她这位皇叔将会在父皇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偷偷回宫,让众人都毫无防备地落入他的局。梦中正是如此,所以姜翎才被步步算计,最后失去太子之位。
阮叶没想到姜璟居然毫无任何反应。
她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了呢,还是因为太天真了,根本看不清其中的危机呢?
若是前者,那未免过于恐怖。若是后者,那不像她。
阮叶只觉得自己以前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位公主一样。
她不紧不慢道:“不知皇叔会什么时候到呢,让本宫猜猜……”
那一定只有在那个时候。
壹国如今的簪缨世家,最显赫的便是先祖能陪永昌帝打下江山的开国重臣。不过这么多年以来,一代一代新帝上位,不少世家都已经被打压,空余名头,毫无实权。唯独有几大世家仍在朝中越发繁荣壮大,是壹国的根基命脉。
其中,作为百官之首右相谢楠。谢楠的先祖从前是帝师,在永昌帝打入先朝的最关键一战时出谋划策,取得了最关键的胜利,甚至可以说是若是没有那一战,便没有现在的壹国。后来有了壹国,帝师便被封了丞相,一代代袭承至今。所以,可以说谢家的功勋是所有世家大族里最大的。
一代代下来,本以为谢家会一直都是学文大家。不想,到了谢楠儿子这一代,却出了个驰骋沙场的少年郎——谢衍。
或许谢衍出生开始身上的血就是反着流的。他从来都不乖乖按照规矩做事,在凭借自己跨越年龄取得校考第一之后便请了兵符,前往江都边境杀敌。本以为这只是个少年心气,渐渐会被磨灭。想不到这位谢家世子那时便仅凭五万兵马就消灭了敌军,为壹国打下了两座新的城池。
少年英才,当时捷报一传回京都,整个壹朝上下都炸开了。
谢衍还没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是京都城出了名的人。家世样貌才学没有一样不是数一数二的,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许多姑娘早就芳心暗许。如今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勋,他更是耀眼无比。除了性子冷漠有些顽劣,性子无法无天,皇帝都拿他没办法,倒也是个无可挑剔的人。
半年前,他被皇帝派去平定南方战乱,这人也是不负众望地赢了,还顺带打下了几座城池,如今再打下最后一座,便是将南边的南齐十一州全都打了下来。皇帝狂喜,群臣却是又喜又怕。
有人说,他这样大的功勋,回朝之后便是要被封高官甚至封爵的,甚至超过不少朝中年迈的官员。
也有人说,不可能。先不说他才十九,如今右相尚且在朝中,还占据百官之首,若是让谢衍得了个高位,那岂不是直接把壹国送给谢家人?这样太过于专权,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姜璟却不觉得。
如今右相年迈,再过几年便要退出朝廷。到了那个时候朝廷还是要给谢衍一席之位的,既然迟早要给,为何不在现在就给?皇帝赚得了人心,也赚得了谢家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况且周家同样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或许姜峻一直留着周家的原因就是因为要让两大世家相互制衡吧?做好针锋相对,最后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之利吧?
可惜,那一次的谢家却没能坚持到最后。
周家搜集到了谢家的罪状,虽说是个罪状,可是谢家毕竟功勋极大,最后皇帝也只是收回了谢家兵符,削了谢楠的官。这样一来,谢家已经还在京都城中,却也只是躯壳了。
后来周家独大,姜璟再也没注意过谢家的消息。
她那时候顽劣,早就听说过谢衍的大名,却一直没有机会见他一面。
一月前,谢家大军收军回京的消息就已传来,五日后到达京都,姜峻便要为这位谢家世子准备回朝宴。这件事情宫里早早就在准备,到时候百官群臣都会携家眷到达宫中参加宫宴,百姓在城门迎接谢衍,整个京都城热闹非凡,守备松懈。
倘若秦王要给他们一个惊喜,一定会选在回朝宴这个时候吧?
回朝宴……
那个时候宫中盛宴,百官到达,还有他们的夫人儿女。所有的天家人也都会到场,到了那个时候,姜璟一定能见到很多很多熟悉的面孔吧?
她很期待那个时候。
今日说的话都说完了,姜璟起身一笑:“今日多谢先生解惑了,本宫这便回宫了。先生也快点出宫吧,否则晚些宫门下钥可就出不去了。宫里路道复杂,若是碰着没有点灯的地方,先生可就要在这里迷路了。不过先生要是害怕,本宫可以领着先生出去,毕竟,皇宫是本宫的地方呢。”
阮叶听出了她话里的暗示,颔首:“多谢殿下提醒,阮某自己走出去就好。”
等到姜璟离开,他默默走出了殿门。
门口点了灯,他拿起灯罩,把那张字条丢进火焰中,烧成了灰烬。回府之后,他又写了一张字条,还是让人送到了国师府。
上面只用黑墨写了几个字:一切如常。
同时,也有一封信送进了国公府某间屋子里。
闻到熟悉的花香,陆甄明这回没敢直接拆信了,直接拿到了还昭楼顶层的茶室里,“啪”地一下把那封信拍在桌面上。
“又来了又来了!”红衣少年紧闭着眼睛,似乎很害怕,“这姑娘又寄信来了。”
茶室里还是坐着那三人。上一次有人寄信给陆甄明告知国公府即将出事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三个少年原本在打叶子牌,闻言动作也都一顿,但是都没有说话。其中两个人加上陆甄明都看向那个手中仅剩两张牌的少年。
他身着月白色暗纹滚线锦袍,身段优雅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持牌。他若无其事地把最后两张牌放在桌上,告知着这把游戏的胜利。
他这才抬眼,少年生得剑眉星宇,一双眼淡薄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