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解冻,大地雪融,倏忽间,桃红柳绿,莺歌燕舞,春已归来。熬过严冬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呼朋伴友,径往郊野踏青寻春。
看看清明节至,陈舒念备好食盒,约了李元夕,同去重英江畔赏花斗草游耍。
这是她二人的春来之约,始于三年前。彼时,有小儿不慎从秋千上跌落,陈舒念好意施针搭救,却被其父诬赖,李元夕经过,分问明白,令那儿父给陈舒念赔礼。
事后,两人叙谈,颇是投机,一个女捕快,一个女大夫,遂成金兰之交,约定年年清明,且享好时节。
收到帖子,李元夕自然是欣然而往。两人出博州府南门,乘船顺江而下,直至十里外的桃花渡。
这渡口因附近的成片桃林得名。其时,桃花夭夭,晴日朗照下,分外映红,红芬之上,纸鸢绕云,时有笑语欢声。
两人寻个开阔处,铺下毡席,开了食盒,吃吃谈谈,抒胸解意。
“可是这青团不合口?”陈舒念见好友虽然欢笑,却不时拧眉,故意打话来问。
“好吃的紧。为了多吃几个,我早饭都免了。”李元夕笑道,“吃饱喝足,须得活动活动筋骨,整日闷坐,闲坏了要。”
“还是闲着吧。你安闲度日,说明博州府太平无事,多好。”陈舒念道,“你要真无聊,不若来堂里,跟我一起配制丸散剂药。”
“配药?君臣佐使,表里生克,算了,医道精深,我一时参悟不透。”李元夕摇头道,“若只是照方抓药,又成了纸上宣科,无趣无味,不好玩。”
正说着,就见两个小厮抬了一担食盒过来。
“陈堂主,些许微物,还请笑纳。”一个小厮见礼毕,双手奉上书简。
李元夕眼快,瞥见简封上的“汪嘉平”三字,心中顿时火急,两眼望向渡口,游人来来去去,内中更无搭档的身影。
昨晚,她特意去寻路通,要他今日同来踏青。他倒是答应了,为何现在还不现身?
陈舒念却已看完书简,取碎银打发小厮离开,招呼好友大快朵颐。
“醉鱼,馓子,枇杷,桑葚,青枣,——汪大公子,厉害呀。”
李元夕知道,这几样时下鲜果,有银子也不定能买到,她拿起一枚枇杷,剥好皮,递给好友。
“舒念,你可喜欢?”
“不讨厌。”陈舒念道,“你知道的。”
原来,自从她治好了汪嘉阳——汪嘉平三弟——的惊症,这汪嘉平就不时以答谢为名,送礼致意,有时也自到堂里拿药,但每次都极谦恭,从不冒失唐突,甚是分寸。
李元夕遇见过两次,凭心而论,谦谦公子,温文尔雅,确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元夕试探地问道。
“顺其自然。”陈舒念看着手里的枇杷,“落花有意,也得流水有情,否则,皆是枉然。”
气氛忽地有些沉闷,李元夕正想换个话题,就听有人喊道:“元夕,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两个闺友同时举目,路通已到了近前,彼此见礼。
他一身新罗衣,肩膀处却有两个尘灰手印,细看,衣裾上也是尘埃,好似打过滚的小土驴。
“你做什么去了?”李元夕问道,同时,陈舒念已拿了帕子出来,递给路通,让他擦拭。
路通没有接,从怀里掏出汗巾,急急在身上抹了两把,笑道:“荡秋千的小孩子,荡太高了,把绳不住,跌下来,我飞身抱住,没站稳,滚了滚。”
“可有伤到哪里?让我看看——”陈舒念道。
“无妨,无妨,我皮糙肉厚,跌摔惯了的。”路通说着,在李元夕身侧坐下,见食盒里全是美食,眼中一亮,“我不客气了,我就知道,你来踏青,绝不会亏嘴。”
他是对搭档说的,答话的却是陈舒念。
“这是汪公子送来的,你若喜欢,就多吃些。”
“好,沾陈堂主的光,我可就放开肚皮了。”路通应着,拿起馓子,咔咔嚼咽。
陈舒念眼中的光顿时黯淡下去,她收好帕子,轻轻笑笑,没再开口。
李元夕自是瞧见了,心中暗叹,推推搭档:“快点儿吃,吃完快走,去折些花,给路姨。”
“不急,我娘说了,让我跟你好好玩一天。难得清明无雨嘛。”路通毫无知觉,边吃边道。
这个木头,李元夕恨道:“玩什么呀,玩能玩来银子?一天天的,坐吃山空,也不上上心。”
“还生气啊,你!不是都说开了?怎么还翻旧账呢!”路通道,口里的馓子顿时不脆了。
“我能不气吗?”李元夕急道,瞪视路通,碍于陈舒念不好宣口的话都目视了出来:那可是八千两,你哪怕留一半呢,就算留两千,咱俩一人一千,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全缴,弄得手里紧紧巴巴的,近来又无案子,咱们要喝东南风吗?!
原来,江家命案告破后,路通即如实报告了江霆贤派人刺杀李元夕之事,还把那八千两银票交库充公。
他认为,这本就是公案,虽无人瞧见,但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烛照,不可欺;再者,这是搭档的命钱,用之不祥,还是散出去的好,破财免灾嘛。
李元夕知道后,足有半月没理他。直到郑娥儿招赘裴展成亲,路通来帮忙,两人才合言如初。
不成想搭档旧事重提,路通一时答不上话,只是梗着脖子,鼻翼煽动,显然也动气了。
见状,陈舒念拍拍好友:“踏青就是踏青,咱们说好的,玩呢就痛痛快快地玩,玩畅快了,才能好好干活。你忘了,该罚。”
李元夕顺口道:“怎么罚?我可不去配药啊。”
“罚你吃三块醉鱼。”陈舒念莞尔,她这好友,虽然好吃,却唯独不喜醉鱼,嫌盐巴太多,齁得慌。
“你饶了我吧,我还是去给你打下手吧。”李元夕皱眉,心中忽然一动,伸手点点路通,“那什么,你替我去。好好干,别掉链子。”
“干什么呀?”路通一脸茫然,刚才他脑袋发嗡,根本没在意两人的对话。
这下李元夕是彻底无语了,她无奈地看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