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罗山谷里原本也长满了绿竹,为了住下那许多人,整个山谷的竹林被她砍去一半,越是靠近山谷,竹林越是稀疏。这会正是上到山顶要下山谷,没有竹林树木的遮挡,半个山谷沐浴在烈日之下。
她看见殷逢雪站在疏影交界处,手里捏着一把嫩竹尖,衣衫在斑驳光影下白得发光。
不知他站了多久,肩上落了两片竹叶。不过他见着游丹庭就开始挥手,那两枚竹叶又飘下去了。
青桃吃了一惊,顿了片刻才抬手指着道:“姊姊你看,鹤观在那儿呢。”
游丹庭其实看见君鹤观了。他换了身衣裳,表情好像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向她笑了笑。
“你们俩一起来的?”她取出帕子掖了掖额上细汗。
真没想到,昨晚上阿雪看见鹤观还害怕呢。
殷逢雪点头,又露出一个笑容:“嗯。”
游丹庭看向君鹤观。他也慢慢颔首,神色却越发迟疑奇怪。
“是……吧。”君鹤观也不太确定。
能说么,从午睡醒来,这只名叫阿雪的小狐妖就一直跟着他,开始还知道该偷偷摸摸的,待上山时,小狐妖逐渐光明正大,走着走着就走到前头去了。
本想无视他的,可是走到前头去……好像有点过分了?
“小兄弟,”君鹤观几步追上去,温声道,“山上晒,你快回山谷去吧。”
小狐妖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去等丹丹,不回去。”
“你叫她什么?”他竟然失态了。
小狐妖误会了,潇洒一笑:“哦,你不知道,就是你说的是恩人姑娘。”他摆摆手:“仙长,你回去吧,等会儿就要开饭了。”
眼见君鹤观陷入奇怪沉默,游丹庭摘下草帽,一把扣到殷逢雪头顶:“记得躲着太阳走。”听说有些小动物晒多了会掉毛,不知道狐狸会不会?
等等,夏天好像是银狐的脱毛季?
她有点探究地瞅着殷逢雪,该不会之前疯狂摸摸的都是假皮草吧?
毫无察觉的殷逢雪接住草帽——被发冠顶下来了。
虽然顶下来了,他还是硬把草帽戴了回去,两手扯着系绳保持平衡,怎么看都冒着点呆气,啊不,乖巧。
他腼腆道:“谢谢。”
青桃在旁跟着撒娇:“姊姊,我也要帽子。”
“咱们打伞,”游丹庭变出两把伞,她没忘了君鹤观,“鹤观,你拿一把。”
君鹤观回过神来:“……多谢。”其实他不需要遮阳。
他不会像狐妖那样,被日头晒得肌肤发红。
自觉端水端得十分成功的游丹庭左手一抖,顺滑开伞,撑在中间。
“走吧,回去做饭。”
晚饭掌勺的是殷素之。
大厨房内,游丹庭正在提要求:“这些小虾小蟹吃不到什么肉,直接炸酥,再用辣椒花生炒一炒;鱼一条拿来红烧,一条留着晚上吃夜宵的时候烤。两只鸡和素菜你看着办吧。”
殷素之提起一只小肥鸡,目露欣赏:“这是谁养的?”
游丹庭遗憾道:“山下买的。昨天咱们的鸡舍被雷劈了,剩的几个小鸡仔也被鹰捉走了。”
青桃在旁边咔咔择菜。
“姊姊,哪里那么巧就被雷劈了?我指个人出来,一定就是他们,”她朝倚在门边的殷逢雪飞了个‘你明白’的眼神,“小殷应该懂吧?就那对锦鸡双胞胎。”
殷逢雪之前被雷劈过的头发现在都没完全直下去。他一个激灵:“是他们!”
他就说,哪有那么巧就被雷劈的!他还以为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想来,那对鸟兄弟在捉弄仇二的时候,也给他弄了点东西。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宿舍随便一搜,就搜出来好多奇怪玩意儿,”青桃意有所指,“哎呀,两个小妖,这瞒天过海的本事怎么忽好忽坏的。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负责登记工作的是殷素之,谁放水了,很明显。
厨房内外的人纷纷看向某人。
“符纸法器丹药,件件登记在册,你可以去查。”殷素之提起另一只鸡,向厨房后头走去。
青桃撇撇嘴,无声一哼。
“青桃姐,你都搜出来什么东西啊?”殷逢雪好奇地凑过去。
青桃揪了张帕子擦擦手,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我就带了这个。你看吧,看的时候挑个避风的地方,别弄到身上去了。”
殷逢雪接过纸包,没感觉到有什么特殊。
青桃见他翻来覆去地捏纸包,不由笑道:“这不是什么丹粉。我问过了,这是他们从一个工匠家里偷的,是翻新道宫瓦片时私藏下来的铜粉,细得不得了。这些东西被雷劈多了,也有点灵性,凡人沾上倒还好,咱们成天飞来飞去的,要是沾上了,一下雨准被劈。”
她骂道:“这两个小鬼,前两天看着还挺乖巧的,就几天没见着姊姊露面,他们胆子就大了。”
游丹庭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闻言摆手:“慢慢教吧。既然鸡是被他们害的,那就先让他们去养鸡好了。”
“他们不认呢,非说是咱们鸡舍搭得不好。几天功夫,就拉帮结派来起来了,缇铃不是给他们上课么,根本压不住场子。姊姊,我看还是,”青桃眨眨眼睛,“叫小冷去看着他们吧?”
游丹庭无奈道:“你是说叫狐狸看鸡?”
“可他就是故意的。这些东西一看就有问题,虽然不是白纸黑字写明了不能带,但他怎么能都给放进来?”
游丹庭安抚她:“我这就把规定改了。”
“还是姊姊懂我。”
青桃遂意,端着一大箩择好的菜出门洗菜。
偌大的厨房只剩下游丹庭和殷逢雪两个人。
灶上热水咕嘟嘟地沸腾。
游丹庭坐在和合窗前,她缓缓摇着素团扇,耳边垂落的两缕长发,也顺着微风拂动。
要变天了,闷热得很。
炽烈阳光透过萱草黄窗纸,变得有些昏沉,落在她的侧面,就像旧丝绢上新绣的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