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城到了。”黑暗里耳边有人说道，“仙长们把绸布解下吧。”
秋柚在漫长的白金帷幔中摘下微凉的丝绸。
这之前他们被带到了皇宫的天坛之下，走向一条涂满了金碧颜料的甬道，可还没等她看清壁画所绘的内容，就被蒙住眼无法看见真正的入口，只听见巨型阵法与机关的活动声。
而现在目之所及就像一张立体而生的壁画。
金碧交错的高甍低户间飞梁画栋，沉浮的空隙时而可见缓慢转动的齿轮，巍巍在面前遍布光辉的大厦也次第分开，祥云四兽瓦当下撞击了一片片风铁，仿佛夜空里庄严吟诵的经文回荡，乘虚填补其中的藏蓝色透出明瑰的红，纠缠了烟云里橘黄的月洒落的光。
秋柚望向橘月下层叠如金莲花开的屋檐，五色法光的无数经幡掀动着安魂的经文。
明明应该是白日。
“愣着干什么。”水粉宫袖中探出的手轻一抓，晃响她搭在颈前的细辫绿珠，六公主不施粉黛的脸笑眼盈盈，“秋姑娘是负责护卫我的，不要忘了跟着我走啊。”
“秋仙长。”
黎修在公主后面作礼。
“嗯。”
秋柚不知如何应对地抱剑颔首。
所以能不能松手？
后面半披半挽了那么多头发，不用抓着一条小辫子不放——
“殿下这么说了。”又一抹玉鈫蓝落入眼角余光，少年人的手隔着灵气推下，不轻不重地分开公主的手，“那我们就出发吧。”
六公主打量起这个离开车队的人，龙睛鱼服的少年温文尔雅地笑着，却把他那名小师妹护得很紧。
“你也要来？”她似是惊讶地挑眉，“放着我五哥不管呀。”
“五皇子率领的车队有阮师兄在，我待在那头未免太过清闲无事。”寒静梧谦谦有礼地对答如流，“不如和小师妹协力护殿下平安。”
看上去颇有几分日后言笑晏晏的风范。
秋柚心想虽然是言笑晏晏地捅刀见血就是了。
她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要往坏了想。
说不定人家现在真的能当全面发展的仙道五好少年呢。
“说得真好听。”六公主勾了勾手转身，“那就一起来啊。”
两人落后走上浮空出现的机关道。
“小师妹为何摇头？”
五好少年眼神不动地压低声音，回到平时冷漠没情绪的语气。
秋柚步子一顿。
刚不是在和六公主说话吗，主角特技还带眼观六路的？
“寒师兄你有没有觉得。”秋柚目不斜视地配合说悄悄话，“你最近对我真的很——”
“嗯？”
寒静梧微偏了目光。
“童心未泯啊。”
碧云衣裳的女孩客气地弯唇，猝不及防地驭风一挡后，加快了步伐大步走到前头，仓促的背影看着像干了坏事怕被抓。
寒静梧被这一手绊得步子不稳，站住后索性吹吹高处的冷风。
自从得出十有八九的答案后，似乎碰到这人情绪总会不对。
默念定心诀好了。
他忽然若有所感地划出光屏，果不其然跳出一条消息。
护甲叠满：哇。
护甲叠满：她说你好奇心超级重，重得能和小孩子对半开:P
还自带翻译了。
“……”
寒静梧缓缓地抬手运气。
要装是吧。
等回去再抄定心诀。
秋柚借着六公主他们的身形来隐蔽，打完字后才做贼心虚地开始后怕，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手心。
尽管想到不是在面对书里的主角，而是身后那位寒师兄的时候，她好像又莫名害怕不起来，反而抑制不住回击成功的愉悦。
然后她就凝固了唇角。
寒静梧：若论小孩玩心。
寒静梧：彼此彼此:)
这个彼此是说她的马甲还是她啊。
秋柚面对久违的死亡微笑，不禁陷入深深的迷茫无措。
迟迟不敢打字回应。
寒静梧知道达到了想要的效果，顿时感觉不背定心诀也神清气爽。
收起面板前不忘有始有终。
寒静梧：回见。
秋柚还在想着怎么回复那句话，见此不明所以但也好像逃过一劫，松了口气收起面板四下张望。
“哎。”六公主注意到少了个人，“你那位小师兄呢？”
“呃他。”
秋柚临时卡壳试图指向后面，转头时却差点和一个人撞上。
“小师妹可要小心。”
寒静梧弹出剑柄将她支撑住，含笑之语里的记仇不能更明显，“走在天上得站稳点。”
机关道不断出没在凌虚的空中，连接着着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
“寒师兄所言极是。”
秋柚讪讪地在底下伸出一根手指，一点一点用力地推回他的剑柄，直到发寒的剑刃光芒消隐在鞘中。
“你俩可真有意思。”
六公主饶有兴致地在一边看着，意犹未尽地挥了挥手从中打断，“不过很可惜我要打断了，长乐街的开放有时限，每隔四个时辰开放一炷香，我们不进去又得等上好久。”
琉璃砖嵌出的牌楼立在大团烟雾前，明黄与浓绿的光彩交映出长乐两字。
秋柚从牌楼中心的两柱间穿过，烟雾豁然分开通行的道路，锦绣繁华里的歌乐直上云霄。
“长乐不知归兮——”
人声鼎沸里一座高高的鼓楼上，歌声若水的少年捶出震天的鼓乐，“淹而不留。”
“那个击鼓的人。”
秋柚怀疑看错地揉起眼睛。
“有点眼熟。”
寒静梧也语气缓缓。
两人心情倍加诡异地对视一眼，内心不约而同地有了同一句话。
怎么哪儿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