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云乐舒身体虚弱,兼之每日心情寡淡,郁郁不欢,君亦止便也不再计较她因一封信叛逃,一心只想她养好身子,回到从前风风火火、闹闹腾腾的样子。 对她的看管便也不那么严了,如今她爱上哪里便上哪里,宫人们也都不大管着她,每日只顾着讨她开心、督促她养好身子。 前日她问起五台山一案的进展,君亦止话里有话,似有难言之隐,只安慰她,“最重要是养好身体,莫因此落下病根子。” 她不肯装傻,追问道,“大理寺追查了这么久,难道就查不出一个结果?还是你分明已经知道了,却只能息事宁人。” 君亦止良久才说了句,“如今还动不得他们。” 那么根深蒂固错综复杂的势力,只怕倾尽全力也难以一举覆灭,他积极布局,为的就是尽快将之连根拔起。 可现在,他确实给不了云乐舒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知道她心里怨他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任由她引来横殃飞祸,险些护不住她,如今明知幕后主使是谁,却由得他们逍遥法外。 云乐舒冷笑一声,两日都不曾主动与他说一句话。 是啊,不仅动不了皇甫丹,也动不了皇甫明月,还动不了韦显宗,谁也动不得,只有她,是做炮灰的命。 君亦止自知理亏,只加倍宠着她,不再勉强她做什么了。 君亦止至今还以为云乐舒对君子协定深信不疑,根本不知她已经在策划年关夜宴出逃之事,更借着他对她的处处忍让,做了许多出逃准备。 冬日里白天很短,云乐舒用膳后又呆坐着想了会事情,天便黑得如泼了墨般,她依偎着温暖的炭炉,忽然想起一首诗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什么时候能看见雪,能摸到雪呢?她还记得,云浈答应要带她去北方看雪的,她的鼻尖一酸,微微红了眼。 图璧不会下雪,酒却总有吧?她便唤来慕梅,问她要酒。 慕梅因看顾不力被打了十杖后,又有云乐舒给的膏药敷着,才十来日便又活蹦乱跳了,为此,印雪还笑是君上罚得少了,气得慕梅直跳脚。 慕梅还以为她是为君上今夜去陪瑛夫人过生辰难受,十分体贴地说道,“听说御膳房开封了好几坛陈年的桂花酿,奴婢这就去取些来,不开心的时候,喝些酒是最好的了。” 印雪记得张太医说喝些酒可暖身,并无大碍,才随她去了,不过却把酒热好了才送到了她面前。 云乐舒饮了一小杯,只觉得胸腔一片暖意,四肢都酥软了,却莫名地涌出几丝愁绪来,“原来桂花酿成酒是这样的味道,真好喝,你们快陪我喝几杯。” 印雪亦瞧出她的落寞来,却不敢乱了规矩,安慰道,“夫人,您别想那么多,君上今夜虽留在长春殿陪瑛夫人庆祝生辰,心却在您这里的。” 云乐舒一怔,才恍然大悟道,“啊~原来今日是她的生辰。” 难怪都戌时了也没见人回来。 皇甫明月说,君亦止为李达江效力于乾州流民安置之事,必定会为李钰春风光办生日宴,并留宿长春殿,看来确实如此。 印雪却被她这句话说懵了,还以为她突然想喝酒,是为这事借酒消愁。 “夫人,若没有别的事,我们先下去了,这酒既然好喝,您便慢慢享用吧。”慕梅唯恐她们再说错些什么惹她难受,便拉着印雪离开了。 承天殿灯火明堂,云乐舒只觉得刺目,便吹灭了几盏,只留了其中一盏。 她单薄的身影缩在黯淡的灯火下,显得异常冷清。 既然君亦止今夜不回来,她更可以纵酒寻欢了,她又连饮了两杯,喉间醇香久久不散,她竟似上了瘾一般,望着桌上几壶酒,满足地呵呵一笑。 难怪人家说“莫使金樽空对月”,酒能叫人如此欢愉,当真是个好东西,又怎舍得叫金樽空对月呢? 光影投射在她脸上,眼睛里酒气氤氲,水灵灵的、亮晶晶的,像蓄了座酒泉,她似乎许久没有这么开心恣意过了,干脆撇了酒杯,把着酒壶喝了起来。 像这样喝酒真畅快,若是师兄见了,定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笑她是个小酒鬼。 不知又饮了多少,她竟感觉到温热的酒在她身体里翻滚,直滚得她浑身燥热,两座炭炉亦烤得她周身火热。 她便踉跄着推开沉香木镂空屏风,风呼啸而入,猛地灌进她的鼻口,她一时不备,猛地一呛,脸被呛得越发红了,她赶忙合上屏风,捂着酸涩干疼的喉咙瘫坐在地上,还喃喃骂了句,“你这风儿真坏。” 她只好脱了外衣,又把里衣扯松了些,才觉得好些。 炭炉哔哔剥剥地燃着,殿内温暖如春,她晃荡着最后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壶,才扫兴作罢。 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她自言自语道,“困了,睡觉吧。” 便光着脚跌跌撞撞地往床的方向走去。 短短几步,她却好似经过重峦叠嶂一般步步艰难,直怪那桌子椅子乱跑,挡了她的道。 “嘭!”的一声,她撞在药柜门上,闷哼一声,瘫坐在药柜边,疼得眼泪直流。 又立即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她没有抬头,只笨拙地摆摆手,“没事,你们出去吧。” 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然后,她便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她微微一怔,一时忘了擦泪。 那双在黑夜里依旧明亮的眼睛正深深凝着她。 她有些莫名其妙,翻着沉重的眼皮,努力地分辨眼前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君亦止,哪个才是真的。 “怎么喝了这么多?”君亦止嗅着她身上的酒味,竟比自己身上的还要重。 他并没有留宿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