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王上,柳昭仪与李昭仪一前一后打发宫婢来请过,问王上今夜宿在何处?”慎怀入内,躬身问道。 岳暻捏了捏鼻梁骨,双目阖上又缓缓睁开,嗓音因饮了酒透出几分低哑,脸上露出不耐,“让她们不必等孤了。” 这么快又觉得厌倦了...... 他向来能轻松自如地从女人身上获得餍足和快感。 可不知道为何,如今越是纵欲越是寡欲。 花朵一样的美人一朵朵在他后宫绽放,可一旦过了保鲜期,便连见一面都提不起兴趣。 冗务压身,全国上下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他处理,桩桩件件都须耗他十分精力,每一日殚精竭力下来,所求不过肉欲之欢。 可无论身下躺的女人是火辣野趣的,柔顺听话的,明艳动人的,才情横溢的,还是温婉可人的,欢爱沉沦之际,心底那明镜如水,总将那抹倔强又坚强的倩影悠悠荡映其间,然后一切都变得毫无意趣,索然无味。 他越来越厌倦他曾引以为乐的,对女人进行狩猎、捕获、享用、厌弃的过程......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在她之后,再无那样一个一模一样的她。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心一意待一人的滋味,早在她出现时便想试一试了。 他半靠着椅背,略显慵懒闲适,见慎怀并未立即退下,略正了正身,问道,“还有事?可是苍青找到她了?” 他眉毛微挑,陡然兴奋起来。 慎怀呈上一纸金榜,垂眸道,“暂时未有云姑娘的下落,但是,他送了一张图璧的皇榜回来。” 岳暻接过一看,旋即轻轻笑了起来,似讽嘲,又似暗喜,“还以为他有多硬气,到头来还不是得低下高贵的头颅向皇甫丹服软,连心爱之人都不得不舍弃,好啊,好啊,去,再派些人手给苍青,让他尽快将人给我找到。另外,让图璧的眼线密切关注君亦止的动作,以军务调整、官员调动为要。” 这样看来,君亦止又比他清高多少,不也一样卑躬屈膝,一样受制于人? 慎怀应是,退出殿外。 黄纸黑字捏在手里,岳暻深邃的眸闪着光,唇边是亦正亦邪的笑意,“小可怜......等着孤......他们都不要你,孤要......” 日月跳丸,光阴似箭,眨眼间便来到六月。 六月百花齐放,万物争艳,尤其以菡萏、芍药、兰花、茉莉等开得最好。 云乐舒与老村医元郡望在这数月里,相携走遍周边各处行医救人,起居仍在邯临。 也因住处不再频繁变迁,王府得以传信过来。 这日,云乐舒便收到了王府来信。 紫璃在信中满是责怪,怪她一走几近两载,答应她要一年回去一次的也没做到,还勒令她必须在八月十五前回去。 还说若是错过了长烟皓月两岁生辰府宴,便叫长烟皓月再也不认她这个姨母了。 她一边觉得心虚,一边又真的起了念,拿着信念叨了几日。 元郡望实在看不下去,便怂恿她,“小孩子最童稚可爱的时光不过这前面几年,很快啊,就要到猫狗都嫌的年纪了,若是错过可就太可惜了,再说,回去一趟又怎么样,你要真有这么大能耐,我老头子早暴毙了,你看我与你同进同出一年余,不也好好儿站在这里?” 元郡望很善于疏解病患,也知道怎么安抚人心,云乐舒后来也愿意与之倾诉,元郡望便知道了她的身份与过往。 对于云乐舒的身份,他一开始有所怀疑,直到她亲口说出仍觉震撼。 原来她便是数年前宠冠后宫的云氏,可相处多时,却觉她与传言截然不同。 她机巧灵动、聪慧过人,为人善良仗义,待人宽和有礼,陪他行医救人,一路风餐露宿、吃苦受累也毫无怨言,对贫弱病残之人时刻怀有仁爱悯恤之心,是心有大爱之人。 不过,心中也载满小爱,聒扰不休。 她提起珣阳时总显思乡情怯,明明归心如潮,却心不应口。 他劝她回京,她不是笑嘻嘻地说珣阳非宜居之地不想回去,便是道自己喜欢邯临,懒得折腾。 可若真的不想回去,又何必每日倚窗望远,对着珣阳的方向怅然含泪? 她应当很想念珣阳的故人,尤其对其中一位—— 她几乎每日都要去茶楼听人谈当今时事政势。 各州县的新政变化,偶有茶客对君上某些举措表示不满,她还会义正言辞站出来与人争辩,既引经据典,又晓以情动以理,非让对方信服才肯罢手,其中的维护之意不陈自明。 若这些日常小事不足为证的话,便只有那夜醉酒时她无意识唤的一句“伯尧”足以暴露她的心意了。 见她终于有了一点松动的迹象,元郡望趁热打铁,“都这么久了,不说看看小的,也看看老的,你父母长埋泉下,你兄长也远在天边,你这女儿好歹回去看一眼,去几日便回来,不耽误什么事。” “也好,就去几日,无碍的。”云乐舒为自己飘忽的心感到羞赧,悄然轻叹。 她分明可以不留住址的,可她还是留了,不正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像今日这样的台阶吗? 表面不得已,其实心里是欢喜的。 “左右这些日子病患不多,我也很久不曾回去了,便与你一道回去吧。”元郡望如释重负。 云乐舒惊奇道,“回去?莫非望山先生以前住在珣阳?” 元郡望神秘莫测地笑笑,“是呢,有些渊源,日后你自然会知道。” “这么神秘......”云乐舒见他无意多说,轻哼了声,转身去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