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君上。”门外响起整齐的行礼声。 厅中相对而坐二人,不约而同看着来人。 三人三双眸三道目光,同一时刻碰撞在一起的,只能是其中两道。 该如何形容她此时此刻看向自己的那种感觉呢?君亦止偏狭地分出半分心神游移了出去。 大概是雾失楼台,迷晦不清的残影一霎洞明的彻亮,也是春山云遮,拨云见日始见山川黛色青的欣喜吧...... 君亦止对上云乐舒那仿佛见了救星,一瞬亮起来的眼睛,忍俊不禁。 晏子缪、阿兆像两樽门神,一左一右守在云乐舒身边。 两人同他行礼,他点了点头,再看向云乐舒时,竟觉得更好笑了。 他一听说岳暻提前抵达了槐里,她不得已亲自与他作陪,首先想到的便是她的安全。 哪怕知道府衙足够安全,他仍是放不下心,将事情托付给公孙朔后便匆忙赶了回来。 她倒是准备充足,该带的人都带在身边。 进门时瞧她模样,显是懒于应付,不情不愿强撑着,才会一见他,便露出那种“你终于回来了!”的欣喜来。 “鄙,见过君上。”那两道目光交缠在一处,难解难分,岳暻心里像被蚁虫啃了一口。 仿佛亲眼见了二人交欢的情景一样。 “岳君请坐,不知岳君提前到此,朕在外耽搁了些时候,倒是失礼。”君亦止拂衣而坐,坐到云乐舒身边,又笑问,“皇后可有好生替朕招待贵宾?” 云乐舒这会儿笑得松弛,“自然有,不信你问岳君,对了,岳君送了一匣子玉来,我正想先下手为强呢,你就来了,我还来不及看呢。” 她笑吟吟看向岳暻,极力地想拉近岳暻与君亦止之间的距离。 君亦止扭头看了眼站在云乐舒身后的苍青,“既是岳君心意,怎好辜负?拿过来吧。”而后温柔地与云乐舒道,“都是你的,朕又不与你争,你慢慢看。” 云乐舒对玉石谈不上喜欢,只是怕落了岳暻面子,特意装得热忱。 那只画珐琅攒盒实在显眼,她伸手取来,缓缓打开,玩笑道,“这玉佩想是这匣中最值钱的了......” 三股淡紫色的丝线缠成一股,将浑圆无饰的玉石绞在其中,玉石纹理奇特,未经半分雕琢,精妙有趣,玉石下坠米珠,米珠下留有紫色丝穗,略显俏皮。 确实是个佳品,却绝算不上这匣中最好的一个。 岳暻笑得浅淡,“皇后娘娘慧眼,这块昆仑玉极为罕见,是上乘之相,鄙特命人制成玉佩,赠与娘娘。” “多谢岳君,这玉佩我极喜欢,阿兆,替我先收起来吧。”云乐舒将小盒放了回去。 阿兆便从苍青手中接过匣子。 “岳君有心了,此程莫不是专门来献这匣玉石的吧?”君亦止问。 这话算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侍从新摆了一副碗筷、一只酒盏,随后为三人倒了酒。 “这个问题,娘娘方才也问过鄙——”岳暻的目光映在粼粼酒光中,竟是十分坦然从容,“人人都觉得鄙此番前来,是屈尊,或别有图谋,却不知鄙为的不止是两国邦交的情意,还是为了报答皇后娘娘此前的恩情......娘娘引鄙为知己好友,鄙也斗胆,把娘娘视为挚友,鄙最重情,得知挚友得遇良人,受封皇后之位,如今与君上伉俪情深,自然要前来相贺。” 他神态稳重,每句话都令人挑不出破绽,云乐舒缓缓卸下心防,心道他既是这般想的,方才又为何不肯正面答她,害她忐忑了许久。 只是......他忝着脸说自己重情,叫人觉着莫名有些讽刺。 “说起来,还是岳君先出手帮了我,否则逃亡那一路,只怕还要多些波折,岳君确实重情重义,身为一国国主,定然也是爱民如子,眼下你我两国战火方休,若能敦睦邦交,是黎民之福,也是图璧、岳国之福,岳君此番来我国,我与君上,万分欣喜,我为岳君高义盛德折服,乐舒敬岳君一杯。” 高帽是越戴越高。 岳暻不动声色,笑纳无余,“君上与娘娘仁爱之名远扬,鄙倒不是欲行效仿,只是感娘娘的恩,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他举杯,将酒饮尽。 君亦止面色淡淡,他知云乐舒一心为着图璧,也为着他,说的全是违心之语。 但见岳暻一字一句,紧扣着二人之前你来我往的那些旧日恩情不放,心里不大舒服。 “宫外险恶,也不是人人都像岳君这般仗义心善,你该涨涨记性。”他夹了一小块煎得金黄的豆腐片到云乐舒碟中。 “涨了涨了,如今可不是你到哪儿我便到哪儿么,哪还敢玩什么逃亡。”她顺势夹起,放进嘴里咀嚼。 她平日在他面前真情流露,毫无节制,以致此刻全然意识不到自己语气里浓浓包裹着的撒娇意味,也忘了自己面前还坐着个曾对她意图明显的外人。 岳暻脸上仍挂着笑意,瞥过一眼瓷碟上那块被人遗忘的鱼肉,只有唇线悄无声息地绷紧了。 “朕再替皇后敬岳君一杯。”君亦止脸色缓和下来,玩笑道,“皇后顽皮,指不定哪日闹了脾气,一时不高兴还是会偷偷躲出宫去,那时岳君可莫要再佯装不知,故意装傻了。” “你怎么这样说我,我哪儿顽皮了?”她咬唇气恼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后半句的意思。 既怕岳暻不悦,又怕君亦止追究岳暻当年知情不报,连忙打哈哈,“岳君是守信之人,我央求他不泄露我的行踪,他依诺不告诉别人,乃是君子所为,你叫人家出尔反尔,是什么道理呀?你若是对我好好的,我才不会离宫出走呢,这个假设不存在。” 她在君亦止面前那副毫不设防的女儿姿态令岳暻嫉妒得几乎气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