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曾料到,会是那样一种结果。
一觉醒来,天气明媚,阳光从窗子洒了一地金辉,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还在想今天天气真好,要不要出去放风筝。
哪知下一秒,檀木雕花门便被推开,两列侍女鱼贯而入,我吓了一跳,困意登时了无踪迹。
她们各个着粉金的宫装,梳着朝仙髻,托着漆盘,列在落地罩外低眉立着。
接着从她们中间走出来两个人,正是捧月和倾归——她们也穿着一样的华贵衣裳,上了妆容。
“倾归!”我唤她,她连忙小跑进来扶着我,“娘娘——”
“倾归,这是什么情况?”
倾归望着我,目光却又低了下去,小声地说:“娘娘,今日,……是……是娘娘大喜的日子。”
“大喜?我有什么大——”话在我喉咙里卡了一卡,我蓦然想起,那个肆流许久的流言,说陛下要把我许给明国公……
手指一下子失了气力,我问:“爹爹呢?哥哥呢?姐姐呢?”
倾归低头不语,说:“娘娘,……娘娘先洗漱上妆罢……”
我的心忽然又凉了凉。
莫非……他怕我不从,就拿捏他们的性命,用以胁迫我……?
我觉得好可笑。
沈重因,你何必如此,难道我还能反抗,难道我还有法子反抗么?
我木然地在妆镜前坐下,镜中的容颜,几乎叫我恍然回到十四五岁最美好的年华里。
原来有些人,一旦招惹上了,就再也逃不掉了。再也。
“娘娘莫哭,娘娘仔细眼睛……”倾归低头,替我细细拭去眼泪。我胡乱擦了擦,强挤出一个笑,说:“无碍。”
倾归说:“娘娘,这是娘娘大喜的日子,娘娘可莫要哭了。”
我垂着眼睫,心里百转千回,忽然想到我那个从未见面的孩子,鼻尖一酸。
我一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辈子遇到沈重因。
上妆完,捧月替我簪上了十六尾凤凰金钗,明珠熠熠生辉,举步摇曳叮铃。
这凤冠霞帔比六年前还要贵重华美,以金丝银缕绣了十二鸾凤,凤凰尾羽悉数用孔雀羽掺金绣成,每行一步,衣上众色流光,晃花人眼。
腰带缠了三道,依次是玄色,湖绿,银朱;左右垂下的流苏腰佩缀着南海明珠,亮得惊人。
冠戴太重,宛如顶着水缸,压得我几欲吐血。捧月和倾归大抵很知我心,小心地在我左右搀扶着。
身后两列侍女亦步亦趋地跟上。
我心里满是迷茫,就这样,就要嫁给一个不熟悉的人了么?就这样被我曾经深爱、或许也有那么一丢丢喜欢过我的男人拱手让人了么?
就这样?这样荒唐而可笑地,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了么?
我止不住地觉得眼睛干涩,可是无泪可流。
缓缓地步出房门,外头天光明朗,院里草木新生,一切正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杏花在枝头饱满地绽放,我仰起头透过密密的花帘,丝缕的阳光以一种斑驳陆离的方式洒上这身异常华贵的凤冠霞帔,令它流光溢彩。
因天气还有些冷,这嫁衣的是黑狐毛的领子,我的脸陷在黑狐毛领里,竟然显得格外小。
我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柔顺发亮的黑狐毛,说:“我是不是……在哪里穿过这件嫁衣……?”
捧月说:“娘娘记错了,娘娘倒是有两件白狐毛的披风围脖,还是皇——”她立即缄默,捂着嘴低头又摇了摇头。
我说:“事到如今,捧月,你只管说吧。”
她说:“娘娘大抵不知道,漱州的银狐最是纯白干净,夏天那会儿,皇上去漱州巡河,娘娘那件银狐毛的披风,便是皇上在漱州狩到的银狐。”
我一怔,我记得那个夏天,……那天,他挽起胳膊下水给我挖莲藕,我看见他胳膊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可我旋即又觉得更加可笑了——他的心中或许曾有我,但那几乎微若鸿毛,我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物件,——深情也可以转眼弥散消亡。
我咬着唇,立在杏花树下,这时有司礼官殷勤过来向我行了一礼:“微臣恭迎娘娘凤驾——”
我心底冷笑,很快便不是娘娘了,又谈什么凤驾。
我问他:“我爹爹呢?”
他踌躇了一番,说:“太师大人在前院等候娘娘,娘娘若是要说话,……娘娘请快些,莫误了吉时。”
我心说世上哪有什么吉时,误便误了,难道误了吉时,婚就不成了?
司礼官又抬眼,欲言又止地望我,我淡淡说:“大人还有什么话说?”
司礼官又缄默了。
今日他们好像都喜欢缄默。
我到了前院,远远地就看到厅堂中站着的三个人,是我在世上最爱我的亲人。
两鬓苍苍、身形瘦削的老人,身着暗红锦衣,接住扑向他的我,把我按在怀里。
一刹那所有的话都如鲠在喉,我抱着爹爹,一刻也不想离开。
“遥遥……”
仿佛他苍老了十年,我心里紧涩,扬起满面泪痕,与爹爹布满血丝的双眼对视,他轻轻地抚着我的背脊,眼底闪有斑驳泪花。
“遥遥——”他又把我搂得紧紧的,我艰难地唤他:“爹爹,爹爹,我不要嫁,我不要……”
他叹息着摸了摸我的头,像小时候那样,“遥遥,以后就好啦,以后……”
我的手里忽然被塞进一样东西。
爹爹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遥遥,别再心软,今晚把这喂给他,——”
我心中一凛:“什么?”
爹爹神色正正地看着我,枯老的手替我揩去眼下的泪痕,我望见他满眼无奈和恳切:“遥遥,算是爹爹求你,今晚,务必——”
“爹爹……”
我不知是什么情况,望向哥哥和姐姐,哥哥姐姐神情竟如出一辙。“阿遥,”哥哥开口,嗓音喑哑,“阿遥,听爹爹的话,……”
听爹爹的话。
我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