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讨厌哥哥们是男孩子,讨厌母亲对自己的逼迫,讨厌父亲的袖手旁观,只有宋凡之,那个远在京城的好友成了她的树洞。
他不会嘲笑自己,不会说风凉话,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
他会在信里说,错的不是你,是为女子套上诸多规诫的人,你既不认同,就去打破它,人活一世,俯仰天地,犹如蜉蝣,生当尽欢,死才无愧。
想宋叔叔一生精忠报国,为免右军兵变百姓受难,甘愿含冤自戕,长公主为夫伸冤,求一公理,跪死宫门,诺大个右将军府就剩个宋凡之莹莹独活。
宋凡之又对自己有如再造,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观。
尽己之力,只求心安。
恰此时,小太监来送饭,沈玄清出来接过,又连连道谢。
那一向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今日却直直的望着自己,伸手指了指食盒底部,沈玄清抬头看了看门口未见异样的守卫,手摸了下去。
什么也没有。
那太监又张嘴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沈玄清这才看到他的舌头被人割去半截,竟是个哑巴。
那小太监见沈玄清看不懂唇语,回首望了望门口守卫,蘸着唾沫在食盒顶上写了个“夹”字,又写了个“层”字。
小太监写完冲沈玄清点了点头,拿着墙角里放着的昨日的食盒,又低眉顺眼的离开了。
沈玄清提着食盒若无其事的回了房,匆匆把碗盘端出,在食盒最底层果然找到个夹层。
里面藏着一张折了几折的纸。
沈玄清展开一看,心下大喜,是她之前要草上飞找的景国皇宫地图。
顾不得吃饭,沈玄清和衣靠在床上细细看起了起来。
当初为了省炭,沈玄清和宋凡之住了正殿东的侧房,屋内正好东边一张床,西边一张窄些的美人塌。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沈玄清睡床,宋凡之睡塌。
纸张不大,密密麻麻的画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细细看过一遍,沈玄清将纸往胸前一塞,想起两个月前。
自己当时走时候怕哥哥来寻她,她留了一封信,信上说自己去游历了不必来寻,并再三保证一月必归。
却在私下偷偷让草上飞在第二个月再送一封给哥哥,说自己一切安好,只是路上结识几个好友,相约要去天脉山寻温泉地脉,不日就归。
算一算时日,第二封信应该已送到了,想来哥哥收到信的时候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如今天高皇帝远他也管不了自己了。
沈清玄却不知,第二封信送到当日,沈玄商已下令一队人按从草上飞处搜上来的地形图寻沈玄清,一面又发一队人搜捕草上飞。
又过一日,沈玄商秘密派出心腹往金波儿回景的这一路上探寻消息。
而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沈玄清,正一边为自己周密的计划得意,一边在脑子里过这景国皇宫的地图,企图找到一条隐秘又安全的路线。
没过几日,机会就来了。
这日,送饭的小太监迟迟未到,沈玄清敏锐的发觉,早该来换班的侍卫也迟迟未来。
宫里有大事发生!
门口的守卫在被塞了两块银子之后,沈玄清终于被允许跟着其中一个侍卫去膳房拿些吃食。
离冷宫渐行渐远,远远的有鼓乐声传来,沈玄清凝神细听,是喜乐,应该是在庆祝什么。
待到了膳房,那侍卫交待了两句,就跟个眼波流转的宫女离开了。
怪道今日如此好说话,恐怕是早就约了要会情人的,自己正好给了他个离开的理由。
大约今日有宴,膳房里忙的如火如荼,自然无人管顾她这等无关紧要的小小宫人,沈玄清顺手摸了几块糕点,藏在墙角边听旁边的宫女聊天,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好姐姐,你可别说了,我这胳膊都要断了。”
“听说今天十七爷来了,给太皇太后送了好大一尊玉弥勒。”
“还有皇后娘娘,说是亲手绣了百寿图呢,太后高兴赏了前头伺候的宫人们。”
“怎就没被我赶上呢。”
原来今日是太后寿辰。
沈玄清又顺手摸了一只鸡腿,寻机打晕了个落单的宫女,悄悄换上宫装,随便挽了个发髻,提着食盒低着头往自己脑子里那条小路上走去。
她得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探一探这条路上的守备情况。
沈玄清一边走,一边默默记着一路上侍卫巡防路线,和换防时间。
那张地图许是年代久远,许多房舍路径都是错的,就这样边走边记的走了半个时辰。
在避开几波巡卫,被临时喊去送了手炉之后,沈玄清终于寻到那座前朝废弃的冷宫。
沈玄清按地图上画的,找到冷宫西侧一个一人多高的土丘,图上画着在那个土丘后藏着一个狗洞。
沈玄清在枯枝败叶里寻了半天,才在土丘和内墙间极窄的缝隙里寻到一个狗洞。
那狗洞据说是前朝时宫女太监用来私下递送东西,后来韩家得了江山,血洗内宫,前朝老人死的死走的走,这个地方就渐渐无人知道了,慢慢的杂草荒芜,到如今彻底荒废了。
在荒草枯枝里掩藏的墙洞不大,仅能容野猫野狗钻过,从洞里往外看,是一条约有丈余的大路,大路再往外就是外墙,外墙挨着的就是护城河了。
出了内墙,躲开守卫,穿过外墙,到了护城河上,草上飞就回来接应。
如今天寒地冻,护城河估计早就结了厚厚的冰,在晚上穿上夜行衣,从护城冰河上匍匐过去,或许能逃出去也未可知。
沈玄清扭曲出个半侧半撑的姿势,一边听着大道上巡逻的脚步,一边抽出随身的匕首,抹着黑把墙洞往大略刨了刨。
很快手上的短剑就已经卷了刃。
得找个趁手的工具才是,只是今日已出来多时,恐怕守卫起疑,不能再耽误了。
沈玄清于是又照原路往回走,刚翻过那座小山,就在远远的瞧见不远处行来两人。
一个提着盏灯笼走在前机警的四顾,一个裹着狐裘信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