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老爷抖布袋的手一顿,抬头看向谭鸩,同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郗虞。一只手扎束起布袋口,开口就是:“孩子满百天了吗?生辰八字看看。”
这句话把两人弄得满脸疑惑不解,谭鸩解释:“没孩子。”
道老爷脸上的五官顿时皱在一起,被蜜蜂蛰了般。接着又用下巴朝郗虞努了努,打趣道:“还未成婚吧?还是快了?”
郗虞在一旁看着两人,始终未插一句话。
谭鸩看出他理解错了话语中的意思,只手握拳挡在嘴前,干咳了几声。“她不是我内人。”
道老爷闻言,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哦——连婚都还未成的毛头小子找我作甚。”言毕,转身欲离去。
一人跑来,拦下道老爷。话语中带着点急切,喉间喘着粗气,似是跑了很远:“道老爷,这个时辰投安财命还作数吗?我愿出五倍的碎银。”
道老爷上下打量一番来人,言道:“作数作数。”
……
没一会的功夫,人们抱着自家婴孩出了门,排成长队行走在街。官府门户坐着马车排在最后面,下人在马车行驶过的地方撒上沙子。
谭鸩和郗虞跟上前去,找了个抱着裹着襁褓的婴孩的妇人,这回换做郗虞问道:“这位姐姐,请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那妇人瞧了她一眼,并未理会,跟着队伍走着。
那一眼,郗虞看到了眼瞳神情中泛滥的寄愿与依恋。
怔愣片刻,闻言:“哎!别挡在路中间啊!”回头看,是撒沙子的下人。
两人闪身至其旁,郗虞说道:“这个村的怪事还不少。”
到此时,队伍没了影,却响起二胡的声音,甚凄清。
一个驴磨旁有棵枣树,枣树下显然坐着一个人。那人盘着一条腿,腿间放着二胡。破旧的衣衫和锈迹斑斑的二胡,还有那敦在一旁的驴磨。
那人拉着正起劲的时候,唱到:“花盏村中似有妖,时辰未到空寂寥。婴孩哭,婴孩闹,婴孩入烛纷纷扰,纷纷扰。入烛前,必行山一遭。是死是生把命瞧,把命瞧。”
二胡的弦声与唱词似乎把二人的所见所闻解释了个大概。
待至弦声落,谭鸩和郗虞走了过去,那人看了他们一眼,却先开口道:“生人。”嗓音苍老。
谭鸩作揖,问道:“多有打搅老先生,方才唱词中的花盏村位于何地?”
老先生慢悠悠地收好二胡,才一字一句的在唇舌间回味这三个字,多么生疏:“花、盏、村。”说完笑了起来,肩膀跟着颤抖。“早已不复存在,现已更别名。”说完又昂头望山,眼神晦暗不明,思绪飘荡回想着什么。
唢呐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接着是两队人行走在街中央,一人举红幡,两人举画像,三人撒纸钱,四人抬红轿,其余人泪落衣衫。
郗虞望着那队伍,下意识问:“这……是什么阵仗?”
“冥婚。”老先生一只手用二胡撑着地,另一只手扶着树干欲要起身,对两人说:“别过去凑热闹,挡了下地人的路。”
郗虞回头,便看见老先生一瘸一拐的离了那地方。
郗虞对上谭鸩的眼眸说:“冥婚?”在仙都时,她对这个词闻所未闻。
唢呐声甚是凄惨,拨人心弦。纸钱撒在空中被风一吹,洋洋洒洒满地都是。
谭鸩:“冥婚乃阳间白事,阴间红事。”虚无缥缈,意味不明。
冥婚队伍长行而去。
谭鸩和郗虞两人走在街上,各有所思。
百婴烛悼和这些事有什么关联吗?换句话说,这些事究竟是百婴烛悼的始还是终呢?
思即此刻,两人见着人们又一队的往回走,是襁褓婴儿那波人。可人们怀里抱的不像是婴儿,倒像是个长短同粗的陶罐。那东西裹在外面的不是襁褓而是麻布,那襁褓与孩子去哪了?
人们各怀心思,心里装着事回了家。
郗虞揣测:“总感觉他们鬼鬼祟祟的很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的问题。”人间很奇怪,人间的人更奇怪。
有一人似乎是落了单,回来晚了。正小跑着往这边来,怀里也抱着个东西。发髻有些许凌乱,许是跑的太急被风刮的。
郗虞仔细一瞧,此人正是那妇女。
那人没跑多久,脚一扭,身子朝前栽去,怀里的东西也滚开了。
“啊!”那妇女惊呼一声,赶忙去抓。可为时已晚,那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滚了几圈后裹着的麻布便开了。
一个红的透亮的蜡烛从麻布中滚了出来,蜡烛里有个婴孩,蜷缩着一动不动。
谭鸩和郗虞见着这一幕,眼神一滞,惊诧的看着那蜡烛。
两人走上前去欲要帮那妇女用麻布重新裹好,就听见:“我的孩子,谁都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