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十一年春夜,一封密信趁着春寒入了京。
被人匆匆打开,随后又投入火盆。
***
隆冬雪消,正是春光好时节。
撑开窗还能感受到一些料峭的倒春寒,吹的脸生疼,侍从连忙放下窗撑子。
印和光却摆了摆手:“无碍,看得头疼,吹吹风也挺好。”
侍女低声应下,退至一旁,却也不敢再看一眼。
这位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孩子,出生时赐名和光,却在十岁总角之年受封太子,取表字怀瑾,带在身边参知政事。
桌面略显杂乱,折子书本混乱地堆叠在案上,勉强能看到个乌黑的发顶。
忽的连那发顶也消失了,走出来一位俊秀的青年,玲琅环佩,身姿英挺,仿若修竹。身着月白长袍,窄袖束住袖口,领口衣沿隐约可见银线暗纹,一举一动皆是风姿卓越。
“青衣。”印和光轻唤。
声音不紧不燥,如流水春风,轻缓温和。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已退下,如今偌大宫殿只剩下印和光一人。
黑衣男子应声而来,恭恭敬敬跪在青年身后:“殿下。”
“庆林寺的事,可调查清楚了。”
黑衣男子垂着头,气息愈发冷冽:“属下无能,未能查出皇子下落。属下派十八精锐分头追踪,可查到最后线索愈发杂乱,似是有人刻意干扰,最后皆四散断开,皇子踪迹散落各地,虚实相掩,难以探查。”
黑衣男子犹豫片刻,又接着汇报:“其中一条线,牵扯到塞北,似乎和随将军有些干系。”
塞北,随晏明?
“那便放下不去查了,既然他们花大力气去伪造痕迹,那边由着他们去。伪造容易,证伪却是艰难,人力物力损耗太多,倒是中了他们的计。”青年捻起一朵飘入案上的桃花,“只留塞北那一条线的人手,其余人退回,接下来你们去查查曹尚书近日对外可有什么书信联系。”
曹尚书向来与她不对付,朝堂上针锋相对,下了朝也爱给她找点麻烦。
如今她执政不过五月,他便又送她一份大礼。
甚至意图扯到塞北,想和北狄扯上关系?
不,应该没那么蠢,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死罪,他们也没那么有胆子去冒这个风险。
印和光看向案上摊开的折子,上面的字萧萧肃肃,颇有风骨。
是随晏明几个月前递上来回朝的折子,照时间算,也确实是快回来了。
是离间。
她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摸上左耳,似乎还残留着些少年铺撒上来的热气。
可是她与那位远在塞北的将军是少年情谊,他们怎么会认为她这般多疑?
既然这样,那她便随了他们的意,去彻查那位少年将军,自断一臂。
和这位新贵交恶,丢了这块送上门来的兵权。
至于那位遗留民间的皇子,不成气候。
且不说是否存在,便真是父皇年轻时留在民间的孩子,那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她自小修习国策,父皇十岁便将她带在身边参知政事,便是庸才也能有二三心得,皇子养在民间,看的是五谷红尘,自然没有这般眼界。
若是说傀儡,那倒还差不多。
她父皇身体愈发不济,连连罢朝,最后将监国之权交给了她。
如今她在朝堂尚未站稳脚跟,底下的人便忍不住亮出凶相了。
近日朝堂中流言四起,都言庆林寺有一沙弥,形貌酷似圣上,聪颖□□,已十五岁有余。
传的有模有样,她派人去查,传回来消息说倒是确有其人,但早已离京不知所踪。
这幕后必然不止曹尚书一人,只凭他断然做不到这般缜密,连她的潜龙卫都查不到。
曹尚书,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挡箭牌罢了,就是等着她太子一派将箭矢都投在曹尚书、投在这虚无缥缈的流言上,自乱阵脚。
这朝中人心涌动,各个都想当伏虎去伴那潜龙。
她经营数年,能用之人却寥寥无几。
有人明目张胆亮出爪牙,有人当那墙头随风的草,也有人披着伪善面具去等那一记冷箭。
乱七八糟,乱七八糟!
这朝堂看着光鲜,底下却是一片乌烟瘴气!
印和光端起小桌上的春茶,旁边摆着一方围棋残局,两方对立,僵持不下,是平局。
倒是他,远在塞北还被沾染上一身腥臊。
也不知他赶在这时候回来是图个什么,在塞北当他的车骑将军还能风风光光,回了京城......
透着如玉的白瓷她端详着倒映其中的身影。
回来也好,还能看她的笑话。
窗外飞来一只信鸢,羽毛上还带着昨夜的薄雨。
等大鸢抖完身上的水,印和光抽出信卷,上面洋洋洒洒却只写了八个大字——
[ 明日凯旋,顺颂春祺。]
印和光难得觉得有些轻松,这些日子堆积的怒气也散了不少,信手将纸条折叠丢进了信匣。
“能不知道吗,返京的折子都是孤批的呢,凯旋宴已备好,就等你回来了。”
她嘟囔着,提笔蘸墨,也行云流水写下一个字——“知”。
吹干墨水随意卷成圈就塞进了小信匣,鸢鸟接过信,快活的长啸一声,贴着印和光的手蹭了蹭,打完招呼便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天边隐隐有墨色显现,一片山雨欲来的架势。
只待明日了,她这位竹马回朝,可得掀起不小的浪。
**
印和光发现自己手指变得细嫩了不少,身上穿着还是早已丢弃的过时衣衫。
眼睛有些酸涩,喉咙漫着火烧的灼热感。
略一环首,身边横七竖八还躺着两位少年。
一位竹青长衫,白玉发冠,俊秀柔和;一位玄色窄袖圆领袍,红色发带绑着高马尾,眉眼中满是少年桀骜。
大约是饮多了酒的缘故,印和光也感觉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