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紧,鹅毛雪,天地失色。
骤然的寒冷侵袭了整座京城。
大街上路人行色匆匆,还来不及添置过冬用物的人家随处可见。
卖木炭的商人坐地起价,仍有百姓蜂拥迎上,个个搓着手、跺着脚,一边哈气取暖一边探头瞧着何时才能轮到自己买炭。
些许人买不起炭,就顶着凛冽的疾风,去后山上拾些木柴、秸秆、杂草来凑合。
他们踏着泛寒的霜,一步一脚印回家去时,仰头见到高高在上,散着淡淡的银辉犹如霜色的圆月。
读过几句诗书的人便有感而发,遥遥望着树梢之上的明月,叹它一贯清冷,不识此时人间苦。
周羲宜正和他们看着同一轮月亮。
她嫌暖阁里太闷,就披上了猩红色的斗篷,捧着暖手炉,要到殿外闲走赏月。
宫女怕这位荣宠万千的贵妃娘娘被外头的寒气冻病了,会引得皇帝迁怒,小心地开口劝她留在暖阁里。
话才刚说半句,就被贵妃漫不经心的侧目一瞥给震住,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们宫里这位贵妃,还是侯府小姐时,就以容颜绝色名动京城,后来入宫便一直独得恩宠,宫中后位空悬,妃嫔就零星几个,这位被帝王捧在心尖的贵妃可谓一手遮天。
贵妃方才瞧过来时,分明是没什么情绪的一双桃花眼,冷冷清清,却好像就不怒自威,看得她心底一颤。
宫女在心里悻悻,贵妃娘娘瞧着根本不像外面传言那样空有美貌而骄纵无知。
这些个贵人的心思哪个是简单的,怎是他们这些俗人能揣摩到。
周羲宜并不在意身边人怎想,懒洋洋地拨弄这庭院内的花枝。
猩红色的斗篷在这万物失色的雪夜里,指尖处盛开着红梅,好像是谪仙误跌凡尘,亲手送来了冬日最隆重又热烈的花信。
顾忱迎着风雪走来,步入宫门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他屏息看着,好像一出声就会打扰到这不似人间的画面。
周羲宜在顾忱刚踏足进来时,就敏锐察觉到动静。
搭在梅花上的手在树枝的遮掩下,不着痕迹地探上另一边手的脉搏。
为求妥当,她下午才补服了一剂药,药效显著,现在伪装出来的喜脉很稳。
“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周羲宜回头,佯装出刚发现顾忱的惊喜。
“想在这儿再多瞧瞧你。”
顾忱身姿颀长,着月牙白色盘纹长袍,眉目清朗,颌角分明,站在几步之外,好似芝兰玉树立于庭,赏心悦目。
他不想让周羲宜动身,就主动快步地迎上去,指尖小心翼翼贴上周羲宜的手。
在进入暖阁前,他怕自己在外边风雪里走过一趟的温度冷到她。
还特地在门外,将手和身上的衣袍在铜炉上暖热了才敢进来。
“外边风大,你还有着身子,我们进屋去好不好。”温声哄她。
周羲宜弯眼笑,拉着顾忱就进殿内。
“今日,有哪个宫来报,说是一个贵人还是才人,被你罚跪了一个时辰。”
周羲宜挑眉,倒也不出意外,“怎么,阿忱哥哥听了急着过来是要为她们出气,来罚我吗?”
“朕是怕你气着自己,来和你商量,不如下旨把她们都送出宫去。”
顾忱好笑地看着她理直气壮反问过来,觉得她这般的样子也可爱得紧,像只娇蛮的小猫,有恃无恐地地踩在自己心尖上。
“不用送出宫,她们乐得上门说我骄奢淫靡,我也就乐得教她们规矩,就当给我打发时间了。”周羲宜毫不在意。
“好,那便听你的。今日你可有身体不适,腹中孩儿可有闹你?”
“并没有,他很乖。”
周羲宜淡淡地想,这不过是个用药草伪装出来的喜脉,怎么能闹着自己。
顾忱想伸出手去碰碰周羲宜的小腹,他犹豫地看一眼周羲宜的神情,见到她笑着点头后,便极其小心地抚上去。
许是月份还小,所以小腹近乎一同往日的平坦,没有什么动静。
明明什么也没感觉到,顾忱却好像已经忍不住为这个还未显露征兆的小生命而动容。
他安静地想象,未来将出现一个像周羲宜那样明媚漂亮的小公主或是像她一样热烈张扬的小皇子。
那个小生命会黏着着他和周羲宜,稚声稚气地唤爹娘,他们会组成一个美满的家。
“簌簌,我必然会对你和孩子好,所有你想要的,我必竭尽我所能都给你。”
“簌簌”是周羲宜的小名。
同样意思的话顾忱已经对周羲宜不厌其烦地说过许多遍。
周羲宜耐心听着,偏着头笑起来。
“你要说到做到哦,”这可是你说的,我想要的全都给我。
桌上放着两盏温热的茶。
周羲宜随意拿起其中一杯,“你也喝点茶暖暖身子。”
顾忱向来顺着她,便也抬杯一饮而尽。
绫罗床帐,铜炉暖香。
顾忱正闭目躺着,忽然感到腹中绞痛,气血汹涌。
他猛地睁眼,第一个便想到是今日的餐食出了问题,强行忍着痛唤醒周羲宜,想看看她有无事。
不管是毒发,还是吃错食物,这都是分秒必争的事情。
他怕周羲宜身体也出差错,却在昏睡之中被不知不觉地耽误了,便忍着自己这时翻江倒海的疼痛,急着要叫醒她。
周羲宜懒懒地睁开眼,神色如常。
顾忱见状稍许心安,这才顾及起自己身上剧烈的痛意,起身要叫太医。
“先不急着叫太医,”周羲宜不紧不慢。
“陛下别忘了——”
“簌簌最擅用毒,您不让簌簌帮您看看吗?”
顾忱感觉到有血腥味向自己的喉咙涌上。
听到这话却好像突然凝滞住一般,全身血液都在泛冷。安静下来的这一瞬,他好像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若有若无地轻颤,像察觉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