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愿意倾向于自己所深交的一方,这是人之常情,再放到德妃身上来,钟芫是她在这后宫唯一的知心之交,她便没有道理选择去为赵鸿影开脱找借口。
赵鸿影自然知道这一点,此刻急于澄清自己不过是畏罪者的狡辩,他只是听着德妃接下来的话:“青衿府业已被禁了,本宫今日在禁府之前,最后一回去看了郡主,她虽疯着,却托本宫帮她一个忙。”
德妃说的认真,不容置喙,她继续道:“她希望明日最后见你一面。”
赵鸿影目有微震,不过耐心听着:“明日是公主和亲的日子,宫内上下忙碌,郡主无暇顾及,可尚书并无公职在身,去一趟应该并无推辞。”
赵鸿影答应道:“德妃娘娘,臣定会去。”
德妃又告诉他:“大人,无论青衿叫你去所谓何事,又会对你做出什么,本宫也希望大人不要食言,青衿既是为你而至于此境遇,大人自然有责任。”
赵鸿影抱拳:“多谢娘娘善意相告,臣不会食言,臣会对郡主负责到底。”
见事已办完,德妃心中的磐石也算是落下了,便转身走了。
(钟芫找赵旸要干什么,她不会是对赵旸怀恨在心要害他?赵旸明日一去,不就是鸿门宴?)
赵鸿影兀自按原路折返了回去,便碰上急急来寻他的林梦素。
“鸿影!怎…怎么一回事?”她跑的气喘吁吁,却毫不顾及,脸上写满担心。
赵鸿影牵住她只是道:“梦素,你应该也听说了,事出起因结果,估计和宫里传的差不多,我没什么好为自己开脱的。”
(怎么就没有了,谁知道青衿因为这个就疯了,你也没做错什么啊!不能因为青衿如今成了弱者,你就是罪人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梦素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
难道她就不委屈吗。
委屈的。可现在不是让赵鸿影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时候,自己到底受害最轻,哪怕抑制下去装出一幅平常,也断不能将心迹有所表露。所以她又伸手替赵鸿影抚平了眉心。
“鸿影,我……让我抱抱你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让我到你怀里去吧。
最后一次,以纯粹的男女之情相拥一回,今日过后,或许不能这样无所顾忌了。
(你们……本来可以很好的在一起的啊。)
赵鸿影主动抱住了林梦素,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梦素,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我没能把你保护好,让你受委屈了。”
林梦素将下颌抵在他单薄的肩上,轻轻抚着他的背,温声劝慰着:“没关系的,我不委屈,今日之事,谁都不曾想到。李外史已找到我将一切都说了,你做的没错,我来找你,不过是想亲耳再听听你的原话,既然你没有什么要向我坦白的,那便是没有,我信你。”
这是赵鸿影这半天来听到的最能安慰自己的话了,其实只要是林梦素说的,他都能得到慰藉,可眼前的女子,受到这样的委屈不仅没有哭哭啼啼,还能从容淡定,已经不止是难能可贵了。
赵鸿影道:“梦素,我跟陛下说,以后会照顾郡主,陛下应允了。”
皇帝不仅允准了他的请求,还给了他一条退路,可这条退路,赵鸿影或许不会去踏足,一步迈开,他便不会回头了。
林梦素心中了然,兀自点点头又道:“应该的,这是应该的,我明白。”
赵鸿影:“方才德妃见我,与我说郡主明日,想见我最后一面。”
林梦素诧然:“是吗,郡主想见你?可她神智并不清醒了,你得当心,我怕郡主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没人敢笃定一个疯子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赵鸿影道:“嗯,我会的。”
想了想,林梦素仍是放心不下,她便做出决定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吧,哪怕我只在殿外等你,不进去。”
赵鸿影思忖一番:“好。”
……
翌日,辰时。
今日便是个大好天,不愧昨晚天边余霞成绮,仿佛连青天老儿也得知公主和亲大事,特意驱散了已笼罩燕京几日的彤云,不过辰时,便已晴光大好,晨风起势。
景南浔和林幺初乘马车行在去皇宫的道上,街上布了不少官兵严加防守着人群,唯恐公主的轿撵经过时出半分岔子。
公主出嫁,要在皇家护卫队的护送下从皇宫经兴天街直到长殷门,再出城门上驰道,便由此将护送的职责交付到将军手中,将军要将公主安全送至西域。
长殷门为皇城南门,而驰道通北,如此绕这一大圈子,便是为着公主在皇城出城门之前,沿路受百姓跪拜,以显示公主的尊贵和殊荣,也是皇室的颜面。
更有一点,这是大堼的礼节,历代公主出嫁皆是这样的路径,经兴天街出城门,所以到安庆公主出嫁亦是如此。
只不过前者是向南走,后者是向北走。
和亲的公主能有几人呢,有安庆这一身宿命的公主有几人呢。
可一样的是,她们都身在帝王家,都是高高在上灿如繁星的公主,所以,安庆是要跟别的公主走一样的路的。
而这条路,仅仅是指地上这条看得见的路而已。
这次的和亲,景南浔身为骠骑将军护送公主至皇城以北四十里的上岭,接下来是由承罄送公主经剑阁关、蓝海关和山阴关到郊野,也就是大堼与安远接壤的地界,再而后,过了最后一道关隘龙溪关,便出国境到西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