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
圆形的天坛上分黑白阴阳两极,帝昙寺圣僧弘释天师坐禅正中,皇帝和其余众人则跪成内外三个圆。僧人闭眼诵经,元玦和妃嫔们双手合十,一刻钟齐眉一拜,天坛之下有法师做法。
王皇后下午起便在未央宫手抄佛经,已经先后送来了五份,放入了祭天炉中焚烬。她此时又不顾仪态的跑来,跑的凤冠乱颠。
未至天坛下,便有宫人拦下了主仆二人。
“皇后娘娘不可过去。”
“本宫有要事要见陛下。”
“娘娘,仪式尚未结束,此时终止,天神会降罪于大堼的。”
“陛下!”她不顾阻拦的朝天坛大喊,众人皆听见了王皇后的高呼,皆不知一向稳重的王皇后为何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元玦虽未做出举动,亦是心下责怪王皇后的鲁莽失仪,有失母仪天下的风范。
见皇帝没有动静,王皇后便遥遥呼喊:“陛下,昭仪出事了!性命忧危啊!”
闻言,元玦便按捺不住了。
可偏偏诵经声愈加嘈嘈切切,加之法师的金銮铃窾坎,二人之间,似重重障障隔了千山万水。
元玦仍在内心徘徊,众目睽睽,身为人君,自当以国事为重,以元元为本,绝不可为一红颜对抗国兆,否则便是昏君祸水。
不远处的张贵妃一直在等,她想知道,元玦会如何抉择。
“陛下,臣妾今日便是一定要来见你!臣妾绝不想将长在臣妾身上的伤痛,也让温昭仪长一辈子!”王皇后声嘶力竭。
(什么意思?)
“难道陛下忘了十年前的那场水患,那个凄凉的雨夜,臣妾为了顾念大局,牺牲了自己的孩子!”
元玦内心的犹疑顿时坍塌,这位皇帝,曾经铸下一个错,上天罚走了自己的一位公主,而今他险些重蹈覆辙,让上天又收走自己的昭仪。
他义无反顾起身,越过众人朝之走去,随之而起的,是或重或轻的“陛下”“陛下三思”。
元玦一并拦在了耳外。
“滚开!”他斥退上来拦的宫人。王皇后见有转机,顾不得整理华翠和容妆,扶着蒲秋起身:“陛下!”
元玦牵住皇后的手,天子神色凝重:“带朕去见温窈。”
皇帝身后跪倒一片,却无人敢再上前阻拦。
“陛下当以国事为重!”主法师道。
元玦不过停顿,最后只留给了众人一个与王皇后一起远去的背影。
二人不知,身后众人间的张贵妃,也为自己留下了一滴泪。
---[绯烟宫]---
一众宫人目遇圣上,皆举目震悚,惶惶跪地。
殿内,容淑仪,般巧和凝芙已经跪着求许太医为温昭仪诊治,可许太医只是急的来回踱步。
“许浑!还等什么?给朕全力救昭仪!”元玦尚未进殿,谕旨已先传入了殿内。
许太医终于等来了谕旨,立刻投入全力医治温昭仪。
容淑仪的泪戛然而止:“姐姐,陛下来了,你有救了。”
般巧松了一口气,害怕的泣不成声,瘫跪在冰冷的地上。
元玦进入殿内,见到一向活泼乱跳的温昭仪,现下不省人事,怅然若失,不忍再见她。他转身双手别在身后,下了又一道谕旨:“许浑,朕要你救活昭仪,无论用什么办法!”
许太医手上不敢停下,稍一迟钝,温昭仪命就不保。
他道:“陛下还请将太医院的方太医和陈太医一并请来!”
元玦:“李代淄,快去!”
一旁的老太监便去了太医院。
王皇后忧心不已:“般巧,凝芙,你们去拿些热水过来,许太医能用得到。”
“是娘娘。”两个婢女步履匆匆也出去了。
王皇后又与皇帝相互搀扶着,她道:“陛下,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先出去等着吧。”
元玦萧索的点头应允,一同去了侧殿。
半个时辰后,方太医端着一盆血水,从殿内出来时,恰好被皇帝和皇后撞见。
盆内满是黑血,还颜色不匀,掺着浑浊的杂物。元玦壮着人君的胆魄问:“这是什么?”
方太医怕吓着帝后,后退了几步才踯躅的回禀:“陛下,这是……皇嗣。”
(孩子?!化成了血水……)
元玦双目一黑,倒退二步,好在王皇后未看清盆中的东西,扶住了皇帝,可她也立马反应了过来,记起自己看到的血水,一联想到是一个将近六个月大的胎儿,便心悸涔涔,难以平复。
(难怪许浑下不得手,结果竟是这样……)
元玦极力克制悲愤:“是皇子?公主?”
方太医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他只得道:“陛下,微臣无能,皇嗣还太小,微臣未能看出…是男胎女胎……”
(这……)
(月份不足只是一个方面,恐怕,从温窈肚子里流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成人形了……)
方太医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可元玦只是沉顿了片刻,侧过身:“处理了吧,别叫旁人看见。”
方太医:“是陛下。”
元玦终于忍不住,语气中带着愤怒:“怎么会这样?朕上午见到温窈还好好的,怎么过了半天就这样了?”
王皇后自从天坛回来便变得寡言,脸上平静,没有波澜,早就跑乱了的凤冠也不曾重新打理。她只是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照顾好昭仪,让陛下失去了皇嗣。”
“朕并非怪你,皇后,朕要知晓原因,为什么会这样?”
皇后语气中都带着失望:“许太医未能查的出来。”
寒夜下的气压凝重,燕京雨水没有,连风都没有,枝安叶静,太过于死板固化。再过四个月,这里本该作为产房迎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可不会再有了。
元玦静默成了一尊石雕,他看了看皇后,也冷冷的如同榾柮,没了后话。
殿内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