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的小辫在他手里成了薛定谔的小辫,能不能成都是未知。
她也不急,由着他乱搞。
“高一那年的圣诞节,你是特地去教室等我的么?”付惜禾突然问。
顾屿动作一滞,一缕头发从他掌中滑落,小辫再一次中道崩殂。
“不然呢?难道我去跟物理习题册双宿双飞?”他把她那缕发重新捞起。
“如果我那天没去教室呢,”付惜禾又问,“你岂不是白等了?”
“那如果我没有等,”顾屿反问,“你岂不就白去了?”
“所以啊,有时候心存一点侥幸不是什么坏事,许多缘分都是这样成就的。”
付惜禾有好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她问:“你高中时候还挺喜欢我的?”
这个问题只有在东刘村、在这样一个温馨平和的清晨她才敢问,答案无论是与不是都太沉重,不是随便在哪儿她都敢揭开。
顾屿走到她面前,微弓着身子从略低于她的高度抬眼看她,他总是喜欢这样看她。
两人相隔很近的距离彼此对视,他似乎叹息了一声,有点无奈:“付惜惜,你不觉得自己反射弧太长了么?”
“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圣人,对所有人平等地散播爱和温暖?”顾屿说,“现在我告诉你,我只是个一般礼貌的人,超过友好范畴的举动,我一件都不会做。我不会多管闲事帮助别人补习,不会半夜抽风拉着别人出去过节,不会邀请别人来到我家,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对不喜欢的人,我甚至连包个雪球砸他都嫌麻烦……”
说话间,顾屿十指一改先前笨拙,动作娴熟地给她编好头发,竟还编得颇像那么回事。
“我也不会为了别人学习怎么给女孩子编辫子,不会故意笨手笨脚地拖延跟别人相处的时间,懂了么?”
你始终是不一样的。
随着他的话,雨势转急,鼓点一样锤在付惜禾心口,应和她的心跳此起彼伏,没有停息。一声声砸得太重,她甚至恍惚听见了敲门声。
她强自定下心神,发现外头真的有人在敲门。
农村大家都很熟,串门是常事,但此刻大雨滂沱,谁会这时候过来扯闲天?
付惜禾刚揭开被自己轻看了多年的心意,正是需要冷静的时候,她没多想,随手捞了把伞逃去开门。
顾屿家的铁门需要从中间往两侧拉开,铁门上了年纪,经过太多风吹日晒,与滑轨相接处生出许多锈迹。付惜禾细胳膊细腿,半天只挪了道小缝。
顾屿跟过来,他连个伞都没撑,好在大门连着车棚,中间露天的区域没几步路,饶是如此,他手臂上仍悬了好些水珠,在使力开门时淌过清晰的筋脉摇晃不止。
有点欲,付惜禾矜持地把视线移向门外。
外头立着个姑娘,付惜禾打眼一扫,登时傻了眼——姑娘乌发红裙,梳着个俏丽的公主头,脸蛋白皙素净,只化了唇妆,与她六年前钟爱的打扮……实在太像了。
不止她,看见来人,顾屿也是一怔,三人还没说话,只大眼瞪小眼一圈,就隐约嗅到了修罗场的气息。
“那个,”顾·两条线的交点·屿轻咳一声,先对外介绍付惜禾,“她是……”
同事?他不太想说;
女朋友?那是六年前的事儿;
前女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讲。
顾屿的介绍刚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场面一时更为尴尬。
付惜禾服务类行业做得久,先反应过来,招呼来人:“外头还下着雨呢,我们进来聊。”
姑娘名叫焦蕴,是顾屿的发小,曾经就住顾家隔壁,后来家里条件好了搬去县里,跟顾屿少了来往,但到底小时候一起玩过,情谊犹在,家里人也互相认识,现在偶尔会走动。
顾屿浅浅介绍过焦蕴的情况,仍未想好怎么称呼付惜禾,三个年轻人接着大眼瞪小眼;爷爷是个闷葫芦,热闹时话尚且不多,见屋里空气凝住,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与世无争地在外头抽烟,间或往屋里瞥上一眼;只奶奶最高兴,老人家爱热闹,又都是她喜欢的孩子,她乐滋滋地把顾屿钉死在炕上,叫他啥忙都不用帮,只管招呼好两个姑娘。
土炕上,三人并排正襟危坐,生生坐出了庄重的感觉,付惜禾不时垂眼看看顾屿刚给扎好的小辫,小辫发尾俏皮地上翘,对当下的肃穆深有玷污。
“这是惜禾,之前提起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付惜禾第三次瞥向小辫时,顾屿打破沉默对焦蕴说。
他给焦蕴留了面子,没提她这身“菀菀类卿”的红衣。
最初的失神后,焦蕴倒也大方,她朝付惜禾笑笑:“自然记得,而且……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