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知道了她的存在,好些事,叫他郁郁难言的那些不甘,那么多羞辱,似乎都有了狭窄的宣泄口。
他啃一口吃了几个月的果子,再没有当初时的甜味,反倒涩涩地难以下咽。一如人世欢愉,最初总是好的,久了就倦了乏了,初心不再。
郁汝癸点了支香插在后山的泥土里,遥望西北,心道若母后知晓祭祀有后,是否在天之灵稍感慰藉?
冯逆之逃离这里的心十分迫切,与风比肩,还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万一那妖孽反悔,又不知要被折磨到什么时候呢。
与他一比,冯逆之顿时觉得自己是个难得的好人。是,她是挟持了那少女宗主,可这一路走来,自己非但没有虐待殴打她,反倒好吃好喝供着,重话也不敢说,好言好语哄着,给她收拾烂摊子。这都罢了,还经常超负荷工作,满足她的一些无理需求。
她重重拍了下脑门,一脸的生无可恋。“老子未免也太惨了吧。”
待她出了遗址,又狂奔五里地后,终于停下休息。这时天光大开,鸟群齐飞,万物都抖擞焕发生机。野兔并不惧人,一前一后蹦着跳着从脚边跑开。
冯逆之哪有心思捉野兔,心想着此回少公子府该如何交差。她一拍大腿,秉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干脆借高闻邸的手抄了那妖孽的老巢吧。哼,不是稀罕那什么血养的花吗?老子就给你连根拔起!
想到他气急败坏又回天无力的样子,冯逆之就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又掉头自己劝自己。
郁汝癸翻脸,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可高四叶的事还没办妥,万一真搞得出师未捷身先死,那真真是个笑话,死不瞑目了。
算了算了,人哪能和妖一般计较呢?他们寿命无期,无聊的事干多了,难免变态。而自己短短几十载寿元,当用在刀刃上才是。
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这么大度,不能与它们一般见识。
冯逆之自己给自己洗完脑,开开心心拍拍屁股往回走。几日后祈雨仪式自己绝不露面,看到时候谁给你拿旗站旗眼?哼,丢人现眼还差不多。
冯逆之这边刚踏进高闻邸的宅子,那边就看见几顶软轿几乎是跑着进了府内。有婢女和小厮早早守在门旁,这时恨不能一路高歌,一棒接一棒得喊着:“李大夫来了。”
“陈神医来了。”
“刘回春来了。”
再往里走,一众家丁们跪守在院中,各个汗流浃背,神情木讷,瞧着像是跪了许久,又看不到头,只能如此的样子。
如果廊下挂的不是红灯笼,冯逆之几乎还以为高闻邸死了呢。
她闲着无事多看了两眼,管家瞧见她后,竟径直朝她走过来。冯逆之皱眉,这老头怪怪的,既像坏人,巴不得高闻邸出事,但满脸担忧焦躁之情又不似作伪。
也是,高闻邸这么听他的话,在少公子府内他几乎医一遮天了,高家病秧子一死,他到哪儿去再谋个这么好的差事。
“管家,出什么事了?”
“这是你能打听的事吗?”管家横眉冷对,训斥道:“鬼鬼祟祟干什么呢?还不去院子里跪下祈福。”
冯逆之一幅你老年痴呆吧的表情,十分干脆地拒绝了。“要是跪着有用,请那么多大夫来干嘛?”
“你。”管家气得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敢跟老夫顶嘴?我看你活的不耐烦了。”
冯逆之掏掏耳朵,“你看看谁能打死我,你叫他来吧。”
“你……”
“没有的话我要回去休息了,对了,少公子要是醒了你记得差人来叫我,我有要事禀告。”
瞧见她负手走开,管家沉下脸,阴狠道:“给老夫走着瞧。”
回到房内,她随手收拾了干净衣服打了两桶水洗个冷水澡,隐约的困意就这么洗没了。她躺在西窗的竹椅上晾头发,这个时辰气温还不算热,吃着葡萄哼着小曲十分惬意。
随着日头升起,光线快照到脚脖子,她心想着该挪窝了,正起身,几个脸色难看的婢子们神色慌张地从门前跑过,留神去听,竟是关于那少女宗主与高闻邸的事。
原来高闻邸这次不是生病,是中毒了。罪魁祸首就是冯逆之带回来的女眷,她嚣张至极,不仅叫嚷着要一府的人陪葬,还动手扇了高闻邸一个巴掌。
这下可不得了,高闻邸沉睡不起,管家将她投入少公子府中用刑的小黑屋里。
几个杂役见她生的花容月貌不似凡人,遂起了色心。却不想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当即命丧黄泉。婢子去送饭发现了尸体,死状惨烈,吓得失心疯了。
现在没人愿意再去送饭送水,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管家已找了人要她交出解药,一番折磨总归是跑不了的。
冯逆之叹口气,认命般地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