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逆之带着丹若赶到时,少公子府内正乱作一团。庭院正中的大榕树上吊着花嫣,发钗凌乱,盖住脸,生死不明。
高闻邸坐在廊下,掩袖咳着,一声声断断续续,脸色青白,眼下猩红。他听见脚步声,略抬眉扫了眼,见是冯逆之,似笑非笑,继续咳着。
这里到处是打砸的痕迹,还有些宅院被人放了把火,东风趁势,烧地只剩黑漆漆的断壁。好些角落里尚有浓烟,侍卫和下人们忙着四处扑灭隐患,诺大的宅子,却无人声。
她二人是从大将军过来的,得知将军夫人在此才来,若非耽误了时间,可能赶到时还能瞧见初初那根点燃房屋的薪柴,和拿着这根拆的人。可惜一切没有可能,只有结果。
冯逆之不死心,问了句,“将军夫人呢?”
高闻邸坐在轮椅上,强忍着咳嗽,回道:“你……咳咳……你究竟……”
在旁伺候的管家忙给他抚背顺气,轻叹口气,幽幽道:“出大事了,夫人和阿祛姑娘被歹人俘走,生死不明。”
冯逆之猛地挑眉,“歹人?”
“就是前段时间大公子带进来的……”
“闭嘴。”
管家被高闻邸突如其来的严厉呵斥声吓得一个哆嗦,立刻禁声垂眉不敢再开口。
高闻邸青灰的脸色泛着红光,眼神是少有的阴鸷狠辣,双手因强捺咳意而紧紧捏住扶手,“无论你为什么来这里,要什么我都给你,至多这夕阳近山,我要见到她二人……”
他眼神瞬间涣散空洞,不知望向何处虚无,“平安回来。”
冯逆之没有出声,静静站着看他。高夫人即不在也无妨,大不了再回大将军府找一副画像而已,没那么麻烦。
看出了她的拒绝,高闻邸扯着嘴角,“知道我方才从哪里回来的吗?”
“东方铎将东西抢回来了,不仅如此,还押回了太子府里听差的侍卫。”
他看着冯逆之因太子府三个字而露出不易察觉的表情后,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传闻不假,当朝太子无能,手下无人,出来做差的都是女子。”
女子?冯逆之眉尖微蹙。
“嘴很硬,从被俘到现在,一个字没说过。若非东方铎点了她的穴,只怕要咬舌自尽。”
“人在哪?”冯逆之终于不再淡定。
“别妄想去救了,平乱先抚内的道理大家都懂,现在最重要的是将物资接回来,不然除非杀光这些高家军,否则内乱是无休止进的。现在她如此重要,我爹怎会给别人可趁之机?”
冯逆之缓缓道:“人往哪个方向逃的?”
高闻邸遥遥一指,正是一线天出口的方向。
“他们走了一刻钟。”
“至多夕阳挂树我便回,我回来要见到她。”
高闻邸与她对峙,都知对方底线便好办多了。“一言为定。”
“这位姑姑托你照拂片刻。”
她看了丹若一眼,安抚道:“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她正欲走,挂在树上的花嫣猛地挣扎起来,乌发间隙可见一脸哀容。冯逆之罕有地出声警告道:“这位姑娘恐怕没那么简单,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放她离开。”
高闻邸挥手,侍卫将人放下来,“带走看住了。”
花嫣的笑声很突兀,细细的,支离破碎。她柔声问道:“少公子,便是花嫣辜负了您的重托,老夫人和阿祛妹妹被歹人所俘,要如何责罚花嫣都认了,但少公子却凭外人一句话就怀疑花嫣,岂不寒了人心?”
高闻邸咳地过于猛烈,一口血呛出,喷地满地如血色星辰。他甚至没有擦拭,低低道:“若非十载情分,你现已身首异处。”
“少公子!我拼命去护夫人和阿祛姑娘,落得如此伤痛,难道是假吗?”她声声质问道:“你看不见我这一身的血,断了的筋骨吗?为了谁呢?若我自己逃,大可以安然离开的……”
她声音渐小,自嘲笑起来,“真恨啊,倒不如一同被俘走,做什么以命相博,派人去求救呢?”
高闻邸终于挑起眼皮子看向她,“我只问,他四人如此进院的?”
“花嫣不知,是花嫣失职。”她跪在地上,瞧着十分可怜,不仅胸前衣襟染血,甚至连剑都拿不起来了。哪有人能把自己伤成这样?高闻邸寒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花嫣与剑七的确交了手,并且被他伤得不轻。这是事实,为何高闻邸不信?她仰头看着他,眉目与少时一般模样。那年他着一身青裘低头走进遗址,侧颜对着山石,身材颀长瘦寡如纸,不能承担一丝一毫重量,却美得浓烈像凉秋一夜满山红叶颓靡。就这一眼,花嫣用了十年都没能走出来。
她笑了一声,听着古怪,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那个妖女给你下了两生花的蛊,你现在的情根深种不过是子母蛊虫相互作用的结果。若她真的也爱你,怎舍得叫子蛊蚕食你的性命?用饮鸩止渴的法子叫你枯木回春?再者,你与她才认识多久,怎会偏爱至此?少公子,为了追随在你左右,我不惜与族人决裂再回不去率然,这十年,我为了调理你的身体,冒着生命危险试过多少药方,你怎能不信我!”
高闻邸面上无动于衷,调转视线看了一圈府内打斗过的痕迹。他忽然起身,脚下踉跄差点跌倒,由侍卫扶着,俯身捡起花池边的一只金耳环,品相一般,因为是一朵寒梅便送给阿祛了。
一想到阿祛,便是春雪未融,一片晶莹洁白中红得滴血的那支梅。
“叫个大夫来给花嫣医治。”
他将那耳饰放进怀中收好,抬眼看了看天色,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白衣来到一线天。
他一路赶来,始终不见狼烟传递消息,心中惴惴,途中不敢多加逗留,诸多纷争与内斗他统统避开。
只是距离新城愈近,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新城之乱,超出他的预期。不止如此,这些曾经令当朝皇帝忌惮的高家军马,如今怎变得轻战,无序,原本精良的骑兵骑术不精,马上作战挥不起丈二的长矛,铁质的长枪。步兵的宝刀锈蚀不堪,不少人弃刀法不用而盲从野蛮砍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