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劲划开了火柴，就着这点微弱的火光点燃了嘴里的最后一支烟。
他已经想好如何去死了。
压抑沉默的黑暗，霉烂潮湿的环境，破破烂烂的窗帘掩不住泼洒而来的月光，齐劲靠着血泞肮脏的墙壁，仰起头，捏着手里已经变味儿的香烟，轻轻吐出一口气。
今天的烟太辣了。
烟气转过他的肺腑烫了一圈，烧得他胃里难受，心头发梗，眼眶围了一圈红。
男人唇瓣哆嗦，快要叼不住那支香烟，他搭在膝头的手腕颤抖，视线飘散，像是无措地张望着什么，然后颤抖着低下头去，抱着脑袋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佳佳，他的佳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惩罚她！她才12岁啊！
齐劲悲切地哭嚎着，眼泪大滴大滴的坠落，任由悔痛与愧疚如潮般涌来将他淹没，堵得他快要窒息。
但是齐劲毕竟是齐劲，他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擦掉眼泪，不到五分钟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拉开外套拉链，然后从内侧贴近胸口的位置拿出一张照片。
他眯着眼，粗糙的拇指借着月光的照明摩挲了下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12岁的小姑娘穿着嫩黄的裙子，像朵羞赧的迎春花。
男人红着眼，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
“叮！【全民系统】温馨提示：距离您订的闹钟还有10分钟。”
齐劲缓过神来，他给了自己20分钟来缅怀过去，距离他要做的事还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
10分钟啊……
他又陷入了回忆。
齐劲是在一年前遇见了那个高马尾的女人，那个女人跟他一样有着死气沉沉的双眼。而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孩，瞳孔里也只剩下了灰烬，两个万籁俱灰的女人沉默地看着他，然后一齐伸出手，将他搀扶起来。
刚从那里逃出来的齐劲谁都不相信，但是他却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女人不会害他，哪怕他现在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他得知了女人名叫戚然，女孩叫赵梓芯，她们跟他一样，都失去了挚爱。两个女人合力照顾着他，在这世态炎凉的末日里，是他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所以他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同为悲戚之人的抱团取暖，在这个谁都不能轻易相信的世界里，他选择最后一次付出真心。
身为特种兵的齐劲经过系统强化后，体质不是一般的好，不到一个月身上的伤就差不多好完全了，自此以后他们结伴而行。
戚然也曾问过他那一身的伤从何而来，但是齐劲总是闭口不谈，而在一年后的今天，他却突然松口了。
“【灾难日】降临的时候，我正好从部队休假回家，为了陪我的佳佳，当时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等我联系部队发现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那时候整个市都已经沦陷了，到处都是怪物。我抱着佳佳，躲进了自家的地下室，佳佳一个人在家我都是请国家派下的保姆照料的，这几天我回来了保姆暂时就不来了。幸好我是个独居老男人，平常就爱备着物资，所以地下室的物资还够我们吃两三个月的。”
“但是只有两三个月了，我必须出去找食物。但是我又不放心佳佳一个人在家，所以就把她背在背上，用布绳扎紧，害怕她掉下来。”
“但我还是低估了这些怪物的可怖，那一次我无路可逃，就在我绝望的想着是不是自己害了佳佳时，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长得非常秀气，但是一出手却非常恐怖，他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清空了我们附近所有的丧尸，然后他告诉我，他是幸存者基地的。”
“哪个基地？”戚然冷不丁地开口。
齐劲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一字一字像是浸了血般，攒满了浓郁的怨恨。
“他说，他们是「自由基地」。”
“他说，自由基地里人人都是自由的，他们幸福他们快乐，他们不愁吃穿，不用考虑外界的危险，他们是唯一「自由」的地方。”
“或许是被他的实力震撼到了，或许是被他形容的美好天堂给迷惑了，我想他有这种能力杀我简直是轻而易举，所以不必耗费心力来骗我。再加上我当时真的是非常恐惧，我害怕佳佳与其这么跟着我颠沛流离，不如带着她去到一个「自由」的地方。”
“我带着佳佳跟着他回去了，但我没想到那份「自由」的代价如此可怖。”
“一开始都是正常的样子，我和佳佳在那里风平浪静地住了几个月，作为这份安逸的表谢我主动申请加入救援队，跟随他们四处支援，接引幸存者。”
“直到有一天，佳佳不见了。”
“佳佳最听我话，在我没有允许的情况绝不会乱跑，我跟疯了一样四处寻找，没找到佳佳，却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他们的「牲圈」。”
“你知道什么叫「牲圈」吗？你见过猪猡吗？人在里面就是‘猪猡’，它们确实不愁吃，因为它们会吃‘猪猡’，它们确实不愁穿，因为‘猪猡’不需要穿衣服。”
“从某种方面来说，它们确实是自由的。”
“一闯进那里我就被控制起来了，那个男人让我放心，他说我这样的好手不该成为「猪猡」，他会让我成为「管理者」。但我才不在乎他那什么狗屁管理者，我只在乎我的佳佳。”
“佳佳呢？我问他。”
“那个男人笑了一下，他反问我：‘你吃过小猪猡’吗？通常这样的「人牲」都非常美味。”
“我真的疯了。”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他要吃了佳佳！他们要吃了佳佳！！”
“我咆哮着，怒吼着，挣脱了他们的控制，想要去寻找佳佳，但他们人多势众，我穷途末路。”
“我有时候很迷茫，我在想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齐劲一脸平静地说完这些，却让戚然和赵梓芯听得毛骨悚然，她也沉默着，不知怎么回应，直到齐劲抬头看着她。
他问：“戚然，你想过去死吗？”
戚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回他：“没有一刻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