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虽为侍女,但这些年的相伴,两人俨然和姊妹没什么分别。
程珠拉着她,一同到小圆桌前坐下。
雨未歇,屋外桂花树下已落了一地残瓣,昏暗的光线从窗棂缝隙中透漏过来,在室内投下暗沉的薄纱。
程珠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切墨。
四四方方折好的纸笺,瞧着有些眼熟。打开一看,切墨不由愣住。
“阿姊,下个月,你便满十八了。”
程珠望着她,露出一抹笑意。
切墨却恍然不觉她神色中的异常,只急急抓着她的手,道:“女郎,您这是……要赶我走?”
单薄的纸笺从手指间滑落,在空中打了个旋,无力跌落到木桌。
那上面黑字分明,正是切墨的身契。
手被紧紧握住,程珠心中却微微发酸。
上辈子她胆小懦弱,连阿姆唯一的女儿也保护不住,让她嫁给裴府管家的次子,不过两年,就被生生夺了性命。而切墨在生命最后的光景里,还想着为她做一串风铃。
“女郎,你不要怕,纵使切墨不在身边,这串风铃也会一直陪伴着你。”
“每一颗玉石我都焚香祷告,每一丝红绳都载有我殷切的祝福。”
“它会护你一生,长乐平安。”
那串风铃和最后一封信后来辗转到程珠手中时,人间早已飘扬起纷飞的雪花,那时,切墨已经过世半年了。
她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如夏花般明丽的女子,在最绚烂的季节里,带着对她最虔诚的祝福,一个人孤单的死去。
程珠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手心一翻,反手握住切墨。
“我答应过阿姆的,这份身契本该早就给你。”
切墨脸上没有喜悦,沉沉担忧涌上她的眼眸。
“女郎,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难道郎君——”
“都没有。”程珠轻轻摇头以示安慰,“裴氏乃世家大族,裴沅度虽与我无甚感情,但日常吃穿用度上并不会苛待于我,这里的生活比之过去不知要好上多许。”
这倒是实话。
如今她们所在的宅子并不是裴氏的主宅,裴沅度因一年前治河有功,被提拔为义城郡守,程珠因此随之来到义城。这座宅子虽没有裴氏主宅大,但每日不用去婆母房中晨昏定省,不用面对裴氏诸人的脸色,生活的确安逸太多。
见切墨的脸色有所和缓,程珠转而又道:“我知道你和你表哥素有往来,关系亲厚,如果不是去年我被匆匆定下婚事,想来你应在我之前成亲。”
乍听到女郎提及表哥,切墨一怔,随后脸上罕见地爬上一抹红晕。
“切墨,你该拥有自己的幸福。”
程珠看着她,眼神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坚韧与肯定。
*
缠绵一天的雨到了晚间终于放停,一轮明月撕开蟹青色的天幕慢慢显露出来,垂怜地望着人间万物。
切墨翻了个身,在担忧与憧憬中渐渐睡熟了。而一墙之外,一抹纤细的人影穿过满屋银色月光,走到小轩窗前。
乌黑的发丝泻满肩头,被月色浸染,仿若披了一件银白轻纱,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恍若月华中诞生的脸庞。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容貌不错,否则她的父亲程玄宥不可能只见她一面就定下了与裴氏的婚事。
但是,前世的种种也让她明白,这张脸为她带来的,只有不幸。
程珠将目光慢慢移下,在视野的尽头,轻煦院嶙峋的院墙高高耸立,重叠树影落在它上面,勾勒出一幅鬼魅的画作。
程珠感到了一股久违的窒息。
她将视线越过墙头,院墙之外,更远的地方,隐有灯火闪动。
那一片是裴沅度理事之所,此月底,朝廷将派大臣西巡义城,代君宣慰,眼下前院灯火辐辏,想必就为此事。
她的时间不多了。
程珠最后看了一眼圆月,阖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