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自己始终不曾走进过坛明的内心。
曾经禁足,降位,乃至掌掴都未曾更变我的初心。可太沧此次陷入万难,我却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是不是错了?
我赔上青春,赔上年华。想同父亲一起为太沧普下万丈的光。结果,迎来的却是无尽的暗。
我竟觉得不值了。
但我从未怪过什么,更未怪过您。您永远都是袁氏的光,是太沧的光。
我无惧王朝覆灭,因为山河日月永驻。
我只盼天下黎民能得到真正的护佑,不再同乘南,同太沧一般。在乱世中颠沛,在颠沛中消亡。
升平大梦,愿我再来人间时已成真。
可眼下我的梦醒了,就容我同您好好道上一声那时没来得及回答的珍重……
女儿袁慧烛拜上。
父亲,珍重。”
短短百字,难叙袁慧烛煌煌一生。
唯那珍重二字,着墨最重。
陈香扇怅然折起手中书信,此时长街战意渐休,叛军七七八八倒了一地。不远处的袁家众人,也已是筋疲力尽。可大厦将倾,袁争鸣无数次刀起刀落,却再救不起他那分崩离析的国。
他便只剩悲怆:“黎民江山,不及儿女情长。陆坛明,你枉做帝王——”
“四娘!是阿耶错了……”
二十年风雨过,遥想当年反乘南,御边疆。袁氏在乱世中浮沉,历经百年不朽。谁曾想,最后竟毁在了自己用血肉庇护的帝王手中。如此从头再看,他们走出的每一步都像是错。
阴云难散,陈香扇抬眼时,瞧见他们的明光铠上蒙了尘。
“长威军听命,主君有令!生擒忠义侯——”
“主君有令!生擒忠义侯——”
马蹄踏碎夜的深沉,一声声如山的军令传遍长安。袁争鸣站在巷尾却不曾胆怯,既然袁慧烛说他是袁氏的光,是太沧的光。他便要将那颗赤胆燃烧,再送太沧最后一程。
提刀潜夜,袁家的儿郎蓄势待发。
“您的信。”
陈香扇瞧着人群欲动追下高台。
袁争鸣闻言没有回头,他只停下脚步微微侧了目,“本侯虽不知娘子是何来头?更不知四娘的信怎会交由娘子之手?但本侯万分感念娘子冒死前来。这份恩德,这辈子偿不了了,下辈子再偿吧。至于那封信……就烦请娘子替本侯焚了。”
“如此行至黄泉路上,本侯也好再品上一遭。”
袁争鸣说着正视起眼前那条无明小路,豁然道:“黎明将至,二位小心。”
“本侯,告辞。”
众人在袁争鸣语毕后动身。
他们将悲伤全部化作愤怒的力量,向着叛军杀来的方向奔去。
越然站在陈香扇身侧,他看着火光中她的嘴开了又合。那是声微乎其微的:珍重,却饶有力地推着他们远走。可当他不经意间坠入陈香扇的那双清冽眼眸,却发现其中满是疮痍。
两朝覆灭,她曾在乘南失去了家,如今又目睹太沧在眼前崩塌。恍惚间,陈香扇眼中奄奄的火苗与天地割裂,她觉得自己的命途,就如这微弱的火光般虚无。
她不觉抬了掌,任由火苗贪婪地攀上信笺。
越然见状回眸望向地上惨烈的残局,同身边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该走了。”
陈香扇没有作答。
她凝视着焦黑的边缘一点点侵蚀掉袁慧烛隽秀的手书。而后直至灰飞烟灭,她才将残章抛却,望着夜色中四散飞扬的烟烬开口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