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天地冷涩。 主角独自披着一张厚实的蚁毡,坐在[新杨城]高大的蚁冢上。从白杨树叶的缝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轮满月挂在空中,凄冷的月光照在主角的身上。 这时候,晚上的气温,已经完全贯彻了深冬的恶意,这是仿佛连灵魂都会被冻结的低温。这个夜晚的世界,除了枯坐的主角,似乎也没有别的活物,能够忍受这样的低寒。 主角却似乎对温度毫无察觉,他仰着头,痴痴的看着头顶那轮明月,是那么纯白皎洁,那么空灵出尘,那么完美无缺。 这是一轮满月,从现在的气温和节气来看,并不是中秋的团圆月,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月圆。 月华轮转,每过大约29天半,就会经历一次完整的阴晴圆缺,今天的月亮似乎没有什么好值得关注的。 蚂蚁们就很少晚上出来,也不关注头顶的月亮圆了一些,还是缺了一些,这种变化对蚂蚁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主角是普通的蚂蚁嘛? 他不是! 他静静枯坐,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蚁毡下面时不时冒出一阵白气,都不能证明着低下的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 主角突然用一对前肢抱住脑袋,就像一个人用双手抱住脑袋那样,苦苦思索着。 他在想着什么呢?看着月亮又想到了什么呢? 只有人类才会对月亮有各种或浪漫或悲切的幻想吧!蚂蚁们从来对这些死物没有兴趣! 当春暖花开时,人会吟诵“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蚂蚁却在经历一冬后迫切的补充粮仓里的库存,桃花的花瓣虽然没啥能量,也能聊以裹腹。 当人在描述“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蚂蚁畏惧着塘水,却对死去落地的蜻蜓尸体异常感兴趣。 当人感慨“八月秋高风怒号”时,蚂蚁们也在畏惧的躲避狂风,它们不会感慨,只是本能的在畏惧死亡——被大风刮到无法返回巢穴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死亡。 现在冬天了,蚂蚁们躲进了地下,其他生物或死或蛰,要是被人看见了着死寂的世界,又会感慨什么呢? 主角不知道,他痛苦的原因正在于此——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内心里属于“人”的那一部分已经萎缩至斯,属于“蚁”的那部分却无比壮大。 他此刻几乎已经对于月亮这样美丽的事物失去了美和想象的能力。 主角在害怕,不知道何时起,他变得越来越像蚂蚁。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改造这个世界,最不济也改造了蚁联国、改造了神使王军团、改造了身边的这群蚂蚁。 但是这个世界、蚁联国、神使王军团,乃至身边那些往来不息的普通蚂蚁们,又何尝不是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主角呢? 主角在害怕,害怕自己什么时候会彻底失去“人性”!至少他现在还知道害怕,也许当他真的失去了“人性”的那一天,已经弃如敝履了吧! 那一刻,这个世界将不再有一个人类“穿越者”,只有一只蚂蚁“先知”,这是由人入蚁最终完成的一刻,也是这个世界修复bu完成的一刻! 忽然,月亮的角度轻轻一移动,更完整的从白杨树叶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月光柔和的抚摸着主角,让他从莫名的恐惧中解脱出来,多么纯洁的月光啊! 主角再度抬头,沐浴着,在这寒夜里,月光仿佛无比温暖。 真的好像啊… 主角的脑海里,一阵声音飘来,那是真的声音,而不是从触角里接触到信息后幻化的假音。 那是柔美的声音,正在一字一字的清晰吟诵一段文字,这段文字抑扬顿挫、韵律优美,好像…是叫“诗”? 岁岁咏月无数重, 今宵明月古时同。 泪痕未尽笔痕尽, 半思明月半思侬。 这是谁的声音?这是谁的诗歌?这是谁的思念? 主角有些迷茫,但好是熟悉呀! 就这么一瞬间,主角内心中属于“人”的那一部分,再度变得坚强起来。 主角,朱爵,两个身份在一刹那重合,然后火速分开,连主角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但已然悄悄在心底留下了什么东西! ———— 主角回到[新杨城]内的巢穴中,脱下蚁毡,抖落一地寒冷。 温暖的室内,有着从燃烧室里散出来的热气,温暖如春。 主角之所以刚才离开这么舒适的室内,去到严酷的寒夜里折磨自己,其实原本不是为了看月亮,而是为了看看夜空,判断一下明天的天气。 今天黄昏时分,飞骑士们急报了一条军情。 当时,[六一城]外的神使王军团早已经撤回了[蜂巢城],除了留下一部分军队守御外,其他军团正准备调往[新杨城]和[二月兰城]补充兵员及物资,准备过冬休整。 而切叶蚁军为主的文明蚁族联军,撤离的时间比神使王军团晚一些,他们才刚刚走完大半路程,还要两三天才能抵达“圣树森林”避冬。 这支大军行动迟缓,只有正午前后才能行军,黄昏之前必须提前扎营,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地下。 这时候的大军也是脆弱的,一旦遭遇敌袭,很容易被追上、被包围、被偷袭。 而恰恰就在这时候,一支铺道蚁帝国军出现在了[六一城]外,引起了主角的警惕。 这支铺道蚁帝国军数量不多,只有两三千只,其中的蚂蚁显然有着铺道蚁的特征,但又有些许不同:体型上,这些铺道蚁比普通铺道蚁大上一圈,但比大头蚁的兵蚁还是要小一点;体色上,这种铺道蚁颜色更黑;此外,这种铺道蚁背部甲壳上还有一些醒目的尖刺。 最重要的是,这种铺道蚁更加耐寒,飞骑士都必须要快速回巢躲避即将降临的黑夜时,这些铺道蚁还没有半分停下来驻扎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