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能分辨出来。
她知道他的鼻梁很挺,眼窝略深,眉骨优越,知道他满脸胡髯,五官端正,皮肉紧实,可她无法像村里的瞎婆婆那样快速在脑海中凝出具体的样貌。
戈宁对照着记忆,又从额头一点点摸向下颌,神情无比严肃。
萧松烈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任由戈宁对他放肆。
不知是第几次深呼吸,戈宁顺着他的耳垂下移,即将触碰他的咽喉,萧松烈骤然睁眼,清明的双眸中有厉光闪过。
他本能的侧身,另一只手迅速搭上刀柄,做出防备御敌的姿态。
戈宁没料到身前的人会躲,陡然间摸了个空,稍稍前倾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朝着床榻之下扑去。
“呀!”
失明带来的未知,让戈宁生出了扑向万丈深渊的错觉,那一刻,心脏霎时骤缩,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
微白的脸蛋唤起萧松烈的恻隐之心,又见她额上紧裹的纱布有鲜血渗出,他收敛了眼底的锋芒,动作迅疾地挡在她身前。
“唔!”
碰撞声落下,戈宁的痛呼声响起。
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萧松烈身上。
温热厚实的触感驱散了她心底莫名的恐惧,也让她的秀眉紧蹙,泪水泛出眼眶。
他是石头做的吗?
疼痛缓解些许,戈宁扭捏地踢了踢悬空的脚,忍着疼,颤声道:
“你、你能不能先放下我。”
她整个人扒在萧松烈身上,两臂紧紧环住他颈项,姿势暧.昧且尴尬。
萧松烈别过头去,让拂上脸颊的如漆乌发从脸侧滑落,待鼻下的清浅香气散去一些,他沉闷的嗯了一声。
两手箍紧她纤细的腰肢,萧松烈轻轻一提,戈宁稳稳地落在床榻上。
踩着柔软被褥,戈宁的心跟着踏实下来。
她抹去泪珠,藏起窘迫与羞涩,委委屈屈的质问萧松烈,“你方才躲什么?”
萧松烈不知如何解释,揉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低声道:“抱歉。”
戈宁见他态度端正,认错果断,很难再生气,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萧松烈清清嗓子,转移话题,“现在信了?”
戈宁不太情愿的轻点一下脑袋。
面前的男人和记忆里一样,有着浓密的胡髯,高挺的鼻梁,流畅硬朗的轮廓和精壮健硕的高大身躯。
而且还答对了她的问题。
确认不是被拐.卖,戈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木簪从手心滑脱。
萧松烈也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他语速极快的留下一句:“你留在此处,会有医妇照顾你的起居,我有要事去办。”
话落,转身便走。
戈宁愣了愣,怎么刚相认就要离开啊。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拽他衣袖,不料伸至半空,却抓上了萧松烈的手。
萧松烈被迫停下步子。
“你的手……”
指节分明,手掌宽厚,可那厚厚的茧子竟比胡髯还要扎人。
戈宁惊异于萧松烈的手能粗糙至此,一时间忘了收手。
萧松烈迟滞地低头,目光微微凝住。
古铜色的粗砺手指中交叉了几根纤长柔软的青葱玉指,深与浅,刚与柔,勾勒出极致的对比。
五感六识先后遭遇侵袭,难以言说的痒意在不知不觉间顺着手指缠绕而上。
萧松烈猛地抽出手。
“我的手,不干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松烈面不改色的编出合理瞎话,戈宁亦为自己的冒失而致歉,低沉与轻柔的嗓音一同响起,二人皆愣了一下。
不多时,戈宁从床榻一侧摸出一块帕子,递给萧松烈,打破了稍显凝滞的氛围。
她欲言又止:“你……”
萧松烈接下帕子,垂眸看她,“还有何事?”
白嫩如凝脂般的面颊染上一层薄红,戈宁细声细气道:“你、你何时再来见我?”
说罢又怕萧松烈误会,戈宁急忙补充:“我有好些事不记得,想与你打听打听。”
萧松烈随手将帕子往怀里一揣,含糊道:“事情办完。”
戈宁低微的哦了一声,想起方才嗅到淡淡的腥锈之气和草药味,不禁问出口:
“你受伤了?”
萧松烈看了看她涣散的眼眸,随即垂首瞥一眼染上斑驳深色的靴子。
“解决了几个杂碎,是他们的血。”
他说得轻巧淡然,戈宁却听出另一种意味,正当她心口发紧时,忆起萧松烈说过他手不干净……
莫名的联想让戈宁身子一僵,杏眸渐渐瞪圆。
她自以为隐晦地歪了歪身子,悄摸摸的摸出另一条帕子,擦手。
萧松烈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抿唇道:“有事让医妇去寻我。”
丢下这么一句,萧松烈转身离开。
伴随脚步声的远去,营帐彻底安静下来。
四下无人,戈宁赶紧丢开可能沾了人血的帕子,精致无暇的脸蛋一下子皱起。
“好疼……”戈宁轻揉自己的心口。
她站在榻上比萧松烈略高些,扑出去后,胸口径直撞上了他的脸。
越想,戈宁越羞。
“没关系没关系,他是我夫君……没关系的……”
医妇端着托盘进来时,戈宁抱着脑袋趴在榻上,嘴里哼哼唧唧念着什么。
“夫人,伤药送来了,婢子帮您上药吧,夫人的脖颈若是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医妇捧起药瓶上前,将将走近,瞧见戈宁的脸蛋一片绯红,吓了一跳。
“呀!夫人这是发热了?”
…………
萧松烈回到主帐,抓起桌案上的茶壶,仰头猛灌,溢出的茶水顺着胡髯打湿胸前布甲。
卫嘉言在值守亲卫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
他怯怯的唤一声:“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