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紧张地抓着王邈袍袖,想要暗示他快送客,如果太子留下来,那她整夜都别想自在。
太子目光如炬,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压下心底失落,淡笑道:“我向来不喜宴饮,先生就莫要强人所难了。”
荷衣心下窃喜,不觉长舒一口气了。
太子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拱手同王邈作别。
荷衣跟着王邈将他送出了门,一抬头看到王遇身边的王芫,连忙招手道:“姊姊,快过来,快呀……”
王芫循声望去,冷不防对上一双清隽幽深的眸,心下一慌,差点乱了方寸。
“是太子,”王遇低声道:“芫娘,快来见驾!”
王芫早猜到厅中当有贵客,所以没跟着闯进去,她以为多半是东宫派来的使者,不料竟是太子本人,一时震惊地无以复加,还是荷衣跑过来将她拉了过去。
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只稀里糊涂跟着见礼,等醒过神时,太子已经登上鹤骖,在扈从的拱卫下绝尘而去。
荷衣遥指着车辇四角挂的宫灯,感慨道:“好美啊,比上元节的花灯都好看。”
王邈瞥她一眼,捻须苦笑。
众人正待回去时,又听得车马喧嚣,王遇忙命人送王邈等人回去,自己留下来迎客。
王邈身兼右庶子,是右春坊[1]主官,他为侄孙女举办接风宴,按理说属官们都该来捧场。可他这边要么是太子亲信秘书,要么是刚直谏官,私下里不宜相交过密。
所以王遇并未给他们下帖,只邀请了些官职较低的同乡族亲。
可没想到不仅右春坊,其他官署也都派人来赴宴,正为准备不周头疼时,太子家令寺[2]便陆续送来酒食、菜肴,甚至教坊司还送来歌舞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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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散后,太子家令郑遂回东宫复命。
值夜女官紫烟带他进寝殿,悄声叮嘱:“时辰不早了,长话短说,莫要耽搁殿下歇息。”郑遂忙笑着称是。
楼上是太子的私人藏书室,他闲时大都在此消磨,除少数亲信外,闲杂人不得轻易靠近。
上楼之后,郑遂在檐下恭候,紫烟独去禀报,少顷,转出来示意他入内。
书室并不大,以仙鹤灵芝纹落地罩隔为内外两间。
郑遂垂手穿过一道道书架,悄然走到了紫绡帐外,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时,就见帷幔微微一晃,他忙往后退了一步。
太子轻袍缓带,手执书卷,挑开紫幔缓步踱了出来。
郑遂奔波到现在,原本有些恹恹,可一看到他顿时打起了精神,见礼毕,满面喜色道:“托殿下的福,今晚王家那边一切顺利。”
太子点了点头,邀他去旁边落座,听他讲晚筵上的情景。
初时还有些兴致勃勃,可听他一直在说出席宾客及谈论的话题,渐渐便有些不耐。
郑遂心领神会,话题一转开始说王家女,他的神色果然变得专注起来。
试探初见成效,郑遂心下激动,讲得愈发卖力。
王家姊妹坐在女宾上首,荷衣不懂应酬,只一门心思听曲赏舞看热闹。
有人来敬酒或寒暄,自有俩傅母应付,无需她操心,若遇着不友善的窥伺目光,也是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王小娘子天真率性,活泼开朗,而且身强体健,胃口极佳,看来王家这些年的确在用心抚养。”
与荷衣相比,王芫简直如鱼得水。
她行事妥帖,面面俱到,没多久就弄清楚了各府女宾的背景习性等,于是反客为主,成了筵席上的“女主人”。
等到散席时,早认识了一群京中闺秀,而妹妹则歪在一众歌女舞姬中睡着了……
郑遂边绘声绘色地说着,边暗中观察太子的神色。
见他方才还言笑晏晏,可听到自己夸赞王芫时,笑意便倏然消失。
“王家这是何意?”他屈指揉着眉心,语气中辨不出情绪,起身在室中踱了几步,沉吟道:“你明日去找谢衡探探口风。”
郑遂早跟着站了起来,听到这话心头一紧,暗中为谢衡捏了把汗。
当朝天子马上得江山,向来不耻与那些跟风投机的世家大族同流合污。
当年宁可耗费数年之功,倾注无数人力财力去平定江南,也不愿暂做妥协,迎世家贵女入宫。建国之初,朝中居高位者多是功臣勋贵。
可太子却反其道而行之,他的师友亲信多出自世家,连未婚妻也不例外。
谢衡代表的是谢家,若太子怀疑他与王家暗中谋划什么,恐怕……
郑遂不敢再往下想,稳住心神道:“九郎心仪王家长女多年,东宫上下谁人不知?能有机会护送心上人入京,那肯定是万死不辞。至于王小娘子,人家要跟着来玩,身为准姊夫,他也不好回绝……”
太子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你真这样想?”
郑遂头皮一麻,讪讪闭嘴。
谢衡心里怎么想的他哪里清楚,今儿连照面都没打。
“不早了,先下去歇着。”太子摆了摆手道:“明儿再来答复。”
郑遂如释重负,拱手道:“是,微臣告退!”
他离开后,紫烟上楼查探,见太子正扶栏发呆。
她在楼梯口站定,温声道:“殿下是在为王小娘子的事忧心?”
太子不置可否,轻叹道:“得知她想退婚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见她丝毫认不出我,便又释怀了不少。”
紫烟迟疑着问:“要么我去太傅府上走一遭?”
太子摇头道:“不要向她施压,一切顺其自然。”
紫烟一头雾水,困惑道:“那殿下为何闷闷不乐?”
苍穹浩渺,星河璀璨,夜风徐徐拂过,似有幽幽荷香。
他既迷惘又失落,还有种说不出的不甘,蹙眉道:“我以为的久别重逢,不该是这个样子。”
紫烟原是武婢出身,粗疏憨直,虽跟了皇后十几年,可始终看不懂他们母子那百转千回的玲珑心思。
当年帝后决裂,尚宫派她去照顾年少的太子,她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