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们到底也没有说上话。
在这个梦里,荷衣是虚无的,看不到也摸不着,好像就剩一双眼睛,只能望着她在花海中踽踽独行。
后来,那花海变成了辽阔的水面。她没有倒影,就连手中那盏灯也是孤独的。
再后来,她走到了前面,荷衣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背影。
水风吹翻了她的裙裾,也拂乱了帛巾下的如瀑青丝,却唯独撼动不了那杆挺拔的瘦骨。
她是细弱而柔荏的,仿佛轻易便能折断。
可荷衣却想到了城头上迎着劲风的猎猎旗帜,不惧风雪,不畏炎暑,永远傲然立于最高处。
“嬢嬢——”
眼见她渐行渐远,荷衣鬼使神差般唤出了声。
她在这声呼唤中倏然止步,缓缓回头望向了她。
荷衣蓦地惊醒时,感到身子有些颠簸。
她立刻闭上了眼睛,可惜好梦难续。
荷衣努力许久都是徒劳,她无比惆怅地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王约背上。
一瞬间的震惊过后,她便感到难以言说的窃喜和慰藉。
她生怕一开口就被放下,只得继续装睡,直到王约忍无可忍,率先开口道:“睡好了吗?”
荷衣打了个呵欠,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含含糊糊道:“十一叔……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回城。”王约的情绪稳定了许多,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荷衣望了眼天色,再不下山天就黑了,傅母们肯定会急死。可是……
“我们还没找到崔娘子呢,”她满腔遗憾,呢喃道:“要不明天再来?”
王约没有搭腔,只默默往前走。
荷衣又问道:“十一叔,琴呢?”
来的时候那么宝贝,既不肯放车上,说是怕颠坏,也不肯让道童背负,怎么这会儿没带上?难不成放树底下了?
王约有些难为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见荷衣着急起来,要催他回去取,他只得说道:“别担心,我托付给附近花农了,改天会让人来取。”
荷衣不疑有他,舒了口气道:“这就好,我还怕你弄丢了呢!”
王约忍俊不禁,转过头问她:“醒了吗?可以下来自己走吧?”
荷衣立刻抓紧了他的衣服,支支吾吾道:“就……就眼睛和嘴巴醒了,再……再等会。”
她私心里有点舍不得下来。如果耶耶还活着,也会这样背着她。
他们一家人形影不离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真忘个一干二净?只是不敢回想罢了。
王约听到若有若无的叹息,轻轻偏过头问道:“阿菡,你怎么了?”
荷衣心头发酸,伏在他肩头恳求道:“十一叔,你别当道士了,跟我回家吧!”
王约怔了一下,失笑道:“人各有志,不可勉强。”
“可是,你又不是真正的道士。”荷衣扁了扁嘴。
王约沉默了会儿,将她放下地来。
荷衣活动了一下四肢,忽然酸溜溜地问:“你也这样背过别人吗?”
王约不置可否,转身自顾自往前走去。
荷衣急忙追了上去,喊道:“十一叔,反正你也没有孩子,不如做我耶耶吧?”
王约彻底愣住,回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我的栖梧院很大!”荷衣蹦过来,张开手臂比划道:“可以住很多很多人。”
她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还可以再多一个——等我把谢九郎拐回去做夫婿。”
王约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头道:“傻孩子,谁都替代不了你的耶嬢,你也决定不了自己的婚姻。”
荷衣愣了一下,红着眼眶嗫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耶孃自是无可取代的,可他们都离开了她。
难道她就不能再找别人相亲相爱、相依相伴吗?
王约见她神色不对劲,唯恐她胡思乱想,便惊叫了一声,佯装迷路道:“刚才从哪边过来的?”
荷衣哪里记得方向?听到这话立刻急得抓耳挠腮,努力回忆着来时路,终于找到正途才放下心来。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她牵着王约的袍袖,皱眉苦思良久,怅然道:“这才多久啊,怎么又想不起来了?十一叔,我有没有说梦话,你快提示一下。”
王约哑然失笑,摇头道:“你睡得很香,我摇都摇不醒。”
荷衣挠了挠头,转向他道:“定是你趁我睡着弹了什么安神催眠曲。”
王约无奈道:“我要有那本事就好了。”
荷衣嘟嘴不言,有些失落地低着头。
王约望了她一眼,想到她未知的前途不禁开始担忧。
在家族面前,个人的命运不值一提。她会成为王家这一代的政治牺牲品吗?
他见过王芫后对荷衣愈发同情,王家已经培养出了一位优秀的大家妇,聪慧沉静,从容大方。和她比起来,荷衣就算没病也像个任性的孩子。
太子如今十九岁了,婚事还能拖多久?
在局势面前,他个人的选择已经无足轻重。
何况他又不是不清楚,那个孩子为了走到今天的位置付出了多少,他最识时务,岂会在婚姻大事上犯错?
若最终王芫顶替荷衣进宫,那荷衣该怎么办?
“十一叔——”荷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王约回过神,淡笑道:“我在想,今天要是回去晚了,以后她们肯定不许你再跟我出来。”
“我才是主人,”荷衣颇为不忿,“凭什么她们管着我?我就要出来。”
王约问道:“今日这般苦头,以前可从未吃过吧?”
荷衣生怕他觉得自己太过娇惯,不耐辛劳,自然不敢说实话,做出轻松的样子道:“这对我而言不在话下。”
王约深感意外,嘀咕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两人循着旧路,很快就望见了花丛深处的木亭。
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