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子楚二年春,丞相吕不韦带兵征讨东周,东周国灭,至此周彻底灭亡。秦王将东周所剩领土与新建立的三川郡,与此同时,蒙骜将军在这一年内,连下韩国十三城,并且彻底攻下上党郡——如此,秦国的铁蹄将不受任何阻拦的进入东方诸国。同时,蒙骜将军继续前进,攻下了赵国晋阳城的三十座属城,军报传回时,已经围困了第三十四座。
“春申君遣使来秦,楚国欲治理上湖水患,望秦助他。”秦王偏头展开写有军报的竹简,草草扫了一眼就在竹简的左下角画了一个圈,以示同意。
嬴政跪坐在下手处,正看着秦王批阅过的奏章,没有接话。
果然,停顿了片刻后,秦王继续道,“来使所言,上湖北延秦望之麓,面积广博但湖盆极浅,最深处也不足五尺,今年雨水多,湖水渐长,眼见又要水患横流。若是漫出湖堤,恐怕也要淹了南郡啊。”
嬴政显然早已看过相关的奏章,抬起头道,“上湖面积太广,听闻即使旱时都有近一万五千顷,若是治理,恐怕劳心费力,也不见成效。”更何况,上湖湖盆如此之浅,说明排水后湖盆就是天然良田,若是秦出力助楚治理水患,岂不是要白送他们万顷良田?
“再者,南郡人口稀少,与楚交界处也多为荒地,治水之事于秦并无利处。”他偏头看了眼秦王身后的地图,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才肯定的说,“春申君此举,是治理水患,还是疲秦之计也未可知。”
秦王笑了一下,将手上的奏章放回竹简堆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提起另一件事。
“吕丞相对孤有知遇之恩,所以孤赠他军功、爵位。可他意欲效仿四君子,广收门客,著书立说,不似纯臣所为......听闻你留芈卓氏女在身边?”
‘可是为,未来与吕丞相对抗做准备?’
秦王并不介意自己年幼的孩子这样做。实际上,在战国时期,国君们对朝臣和宗室的包容度极高,不然也不会出现名声比国君更甚,影响力比国君更大的丞相和宗室了。因为此时,外患远比内忧严重,每一位国君都格外惜才,而贵族的风气是也重士敬贵,只要不是刺王杀驾,纵使国君对其人不满,也不会有过多的表露。
所以,即使嬴政现在已经成年,明目张胆的与吕不韦掰腕子,在不影响秦国大业的前提下,秦王也只会任由他们争斗,更不要说,如今的嬴政不过十岁,而他也只是留了个女童在身边而已。
嬴政慢慢吞吞的对着父王稽首行礼,然后回道,“楚人于朝堂者众,影响颇大,而吕相国陡然为侯,又立灭国之功,他日班师回朝,楚人定会不安。留芈姬为政少庶子,可安楚人之心,稳定朝堂。”
“你知道了啊。”秦王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嬴政又附身拜下去。
他在父王身边了解政务,甚至可以详阅自己感兴趣的奏章。不用读心,仅凭前世的记忆和经验都能看出,父王有意抬高吕不韦,用他来遏制朝中的楚人。——即使,他是身为楚人的华阳太后一力推上王座的。
所以,他留一个楚女在身边的行为,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新任的秦王果然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就如同他在赵国为质时一样温和。他摆摆手让嬴政起来,饶有趣味的看向自出生以来,就没怎么见过的嫡子,“你是怎么和华阳太后解释此事的?”
“只说,留卓氏女在政身边,父王也会放心。”
放心什么?有质子在身边,自然是放心去启用卓氏的人——也就是说,会继续任用楚人。这足以让华阳太后为首的楚国外戚们,放松警惕了。
“阿政——”秦王扶着袖袍下的隐几站起身,轻笑了一下道,“往后,随我去旁听朝会。”
嬴政躬身行礼,父子二人心照不宣。
......
春日的田地里,农人正弓腰除草。这是卓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此时的农人,她坐在轮椅上,不需要侍女的帮忙,自己一个转着轮子在田埂上前行。
侍从们手足无措的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葛更是警惕的看着卓玖,防止任性的少君被贫民冲撞。
如今的贵族孩童,虚岁三岁时就会请族老开蒙,所以从卓玖牙牙学语时,就一直待在族地和宗庙附近学习巫医之术,根本没有机会去农田或是作坊里看看,更不要说在田野里嬉闹玩耍。
好在她不是真正的孩童,每日学习知识和礼仪,过得倒也不痛苦。
她打量着身旁的田亩,用眼睛估量着麦苗的长势。如今秦国每亩田产粮多则一石半,少则九斛。但卓玖知道,在南方水资源更丰沛的地方,亩产可以轻松达到三石以上,如果是河淤的肥沃土地,甚至有亩产十石的田地。
没有现代科技的加持,水浇地和旱地,亩产差距是极大的。
而秦国在关中平原上,除去沿河的少部分土地外,其他广袤的田野都无法人工浇灌——直到郑国渠的修建成功,才使得关中平原的四万顷土地‘收皆亩一锺’,差不多是6石左右。
她从轮椅上攀下来,跪坐在田埂边躬身去看地里的情况。土地呈现出健康的黄棕色,左手边的大片田地已经休耕,今年轮种的是她右手边的那片。
“也许种些菽,可以更快的恢复地力。”她笑着去够休耕的土地,想看看土地的养分是否恢复。
“谁家的竖子——”
一个老伯的声音远远的从田地的那头传来,卓玖眨了眨眼睛,挥手让想上前的侍女们退下,然后整理了衣衫又爬回轮椅。
老伯已经走到她跟前,当看到少女华贵的绛色直裾时愣了一下,然后放缓了语气,“粮田可不是贵人玩乐的地方。”
卓玖坐在轮椅上微微躬身行礼,然后打量了一下老农。老伯赤/裸着上身,短袴用绳结绑在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划过鬓边,然后消失在花白的发丝中。他拎着的镰刀已经卷刃,在刀尖甚至有了破损的缺口,显然已经无法再用。
卓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玖只是好奇去岁收成几何,土地轮种怎样,有些心急了,还请老伯息怒。”
见她不是想要在田地里玩耍,反而好奇庄稼上的事情,老农放下镰刀坐到了她的轮椅边,眼睛撇向卓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