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最后一道余晖一瞬蒸发腾散;晚风送凉,最早一缕皎白刹那弥洒漫开。
段栖椋的午膳与晚膳皆不在府,阮葶嫣得以吃了两顿“正常”饭。
昨夜回府时,归黯将落在武佑马车中的竹簪子归还与她,与竹笛、弹弓等物一起,放入了紫檀木盒中,保存在了柜子里。
心结已解,她一扫离开十惑庵后这十几天的闷闷不乐,心绪舒朗,便命蟾露准备好纸墨笔砚。
素手纤纤,腕转墨舞。她本不擅画画,可能是情之所至,一副《春日荫下图》流畅得一蹴而就。
画中有三人,分别是俊朗灿然的父亲、清雅秀丽的母亲以及稚气可爱的小女儿。
三人皆满面笑意,温馨地坐在结满果子的树下乘凉,树杈上还挂着一个弹弓;父亲吹奏着竹笛,母亲拿着帕子正准备给女儿拭汗,女童则抱着一个小铜人。
每一处细节都逼真可查,人物的情态更是栩栩如生、引人入胜。
“王妃,您画得真好看啊!”蟾露赞叹着,目光定在刚刚笔成的落款上,“‘净念’?这是什么意思?”
经她这么一嘴,阮葶嫣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入神,竟连名字也写成了在庵堂的法号。
“这幅画是我根据父母的遗物想象出来的场景。”她解释着,还点了点画中女童,“这是曾经的我,心思干净、一尘不染,唯有一念,那便是希望能与爹娘永不分离。”
虽是扯了谎,可这番感慨却丝毫不假。
即便早已忘却了父母的样貌,但在无数次的梦境中,她都牵着父母的手,那般无忧无虑。可梦醒了,一切美好都被黑暗吞噬殆尽,独留她一人,泪眼模糊。
蟾露见她神色怅然,乖巧地轻声道:“王妃,奴婢帮您去晾画。”
是的,莲妃送赠的嫁妆中就有一张梨花木做的“晾帖架”!
待她返回,只见阮葶嫣又俯身拿起了笔,忙问:“王妃,您还要画?”
“不画了,我默默经。”回答得轻松又悠然。
蟾露微微瞪大了眼睛,“难道您要一直默到王爷回府吗?”
“不一定。我习惯了在戊时末休息,若他那时没回来,我便先睡了。”阮葶嫣歪头笑了一下,“再说了,他何时回来,与我何时默经结束,没多大相干。你若累了,先回去休息也无妨。”
蟾露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我的主子啊!怎么能说无关呢?王爷他回府后,肯定要来咱们兰烽阁找您的呀!”
阮葶嫣彻底懵了,“找我?他大晚上找我做什——”蓦地,她紧张地吞咽了一口,“你是说,他晚上要……要同我……”
蟾露咬着唇,重重地连连点头。
阮葶嫣只觉脑中嗡然一片,整个身子像泥塑成似的,僵硬得无法动弹。
“王妃,您别怪奴婢多嘴。王爷虽买下了漪薰的初夜,可他最后还是陪您回府了不是?”蟾露见她脸色不佳,以为她还在生段栖椋的气,便劝解道,“而且啊,奴婢不相信这世上能有男子在与您度过新婚之夜后,还能对其他女人产生兴趣!”
阮葶嫣不解,“为什么?”
蟾露只当她实在没有“自知之明”,便大胆地拉起她的手,轻抚她娇嫩的肌肤,又凑近她的身子,享受地深吸一口气。
“因为,您生得比天仙还美,王爷流连忘返还来不及,怎会出去拈花惹草?”
这说得可是大实话。她见惯了宫中美眷,可像阮葶嫣这样有巫女洛神之姿的女子,还是头一次遇到。不过,问题也来了:有娇妻如此,为何段栖椋还要登上那红稀楼呢?
主仆二人各有各的思考,只是阮葶嫣心中的烦闷更多一些。
寻常女子,及笄年华,多已明白了男女之事;可她过去一直生活在庵堂,身边都是师姐妹,哪怕接待香客,也尽数为女客;每日所读之书,除了佛经,便是四书之类的典籍,哪里看过什么“牵牛织女星”!
其实,早在新婚之夜前夕,她便结结实实地苦恼了一回,别家新妇尚且有母亲或姐妹“指点一二”,但她不能去求教尼姑庵的师父,更不能问阮家人,只好“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
后来,意外的独守空房,她庆幸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再就是腹痛、回门,种种“阻碍”下,她与段栖椋到底也没有进行“更深一步的交流”。
若不是蟾露适才突然提醒,她根本已经忘了还有如此大事在等着她!
蟾露见她面露难色,两颊红得好似熟透了的水蜜桃,只当她是害羞。
“王妃。”她柔声唤着,“让奴婢为您梳洗打扮,等王爷回来,如何?”
阮葶嫣压了压眉,心道此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既嫁为人妻、且还收着莲妃的人情,便不得不要遵守妻之道。
“好吧,有劳你了。”
她温顺地坐到镜前,等待蟾露为她上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