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朱芒,阮葶嫣坐在庭院中,看夕阳西沉、霞染天际。
蟾露将一条薄毯子搭在她的腿上,感慨地道:“真没想到,归黯讲的故事竟是真的。”
阮葶嫣也怅然地轻轻叹了口气。
从朱芒的口中得知,周彩絮贪污、贿赂等罪都被北寺拟一一查证在案。但,无论她将尚衣局搅得怎么浑浊,最大的恶始终是最初的那一步“顶替”。
名为萧染织的女子早已作古,若泉下有知,看到自己曾经的“好姐妹”如此下场,是痛快还是遗憾呢?
思及此,阮葶嫣不禁哑然苦笑,她亦是“顶替”的那个人,是否也会与周彩絮有同样的下场?
黄昏随着白茫茫的云烟消失殆尽;夜幕降临,晚风阵阵,吹皱了银辉、吹散了星子;日头再次冒头,晨雾漫漫,树影婆娑。
阮葶嫣独自坐在膳厅用早膳,星天传话,说段栖椋一夜未归。
结合偶遇,她大概猜到了什么。
蟾露很想钻进她的心里看看她在想什么,夫君出去“鬼混”,她非但不恼,心情还特别好,平时早膳只喝半碗粥,今晨居然喝了一碗半!
午前,日光正好,阮葶嫣倚着窗,悠闲地读着书。这本《画舫录》是昨日逛花市时,店主给她打了个“优惠”,硬送给她的。过去,庵堂里只有佛经或四书,偶一翻开这类市井读物,颇觉新鲜。
正读得有意思时,却见星天前来禀告,说有客人到访。
阮葶嫣放下书卷,问道:“可与对方交代,王爷不在府里?”
星天点点头——
「说过了,可客人称是来找王妃您的。」
阮葶嫣心下疑惑,她的交际圈极窄,若是阮家人,星天不会以“客人”来介绍,那么登门的可能是……
她忽的眼前一亮,起身快步向会客厅走去。
还未入正厅,便闻到一股令人舒爽惬意的草木香味。
她的眸光不由得暗淡下来,这句“师父”是叫不出口了。
蟾露原本比她步伐稍慢一些,可此刻,两人的节奏骤然颠倒过来,小丫鬟抢先一步跃入了大厅。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来见我们王妃!”语气咄咄逼人,带着强烈的怒火。
“蟾露,不得无礼!”
阮葶嫣温和地制止蟾露,朝厅中女子颔了颔首,“漪薰姑娘,你好。”
漪薰低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民女漪薰,参见瑱王妃殿下。”她翘睫一扬,笑道,“民女与王妃素未谋面,王妃何以能叫得出民女的名字?莫不是王爷……”
“笑话!”蟾露激动地插话,“王爷从未在王妃面前提过你半个字!”
漪薰笑意晏晏,“这我倒是清楚得很,毕竟王爷确实‘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
“好了,蟾露。”阮葶嫣再次阻止了小丫鬟的针锋相对,“去看茶吧。”又对漪薰道,“漪薰姑娘不必客气,请坐。”
蟾露“哼”了一声,跑了出去。
阮葶嫣自然而然地坐上了主位,平静地望着下位的漪薰。
此女生得增娇盈媚,凝眸流盼之间,极具风情。最难得的是,她的气质中没有一丝世俗之态。姿妍端丽,掩映生辉。
再回想适才她反驳蟾露的言语,不仅不讨好殷勤,还带有点调侃的意味,可见她与段栖椋的关系非比寻常。
是啊,能够共度良宵之人,关系又怎会寻常呢?
沉吟至此,阮葶嫣只些微失落了一下,便又恢复了盎然的笑意。
“不瞒漪薰姑娘,你于本宫,是初见;但本宫于你,却不然。”
漪薰见阮葶嫣神态自若,也一脸兴趣地道:“请王妃赐教。”
“你生辰那夜,恰好我坐于红稀楼对面的群玉楼之上,虽未能亲见你的倩影,却已对你的大名如雷贯耳了;而昨日……”她眼波一动,“我偶见你落轿于客栈之前,是归黯迎你上的楼。”
漪薰瞳孔微张,站起来,福着身子,“请恕漪薰眼拙,昨日失礼了!”
“无妨。”阮葶嫣不甚在意地摇摇头,请她再次回到座位上。
此刻,蟾露的茶到了,她虽然还在气恼,但礼节不能少,免得自家王妃被人看了笑话去。
漪薰恢复了不卑不亢的本色,道:“王妃殿下,民女斗胆,有要事想请王妃帮忙。”
阮葶嫣乌亮的眸子揉着日光,灿烂又生动。
“漪薰姑娘,你想清楚了?可与王爷商量过?还是说……”她不由得语气急促起来,“是王爷命你来找我的?”
漪薰想了想,回道:“嗯,算是王爷命我来的吧。”
一瞬间,阮葶嫣只觉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落寞又庆幸、无奈又盼望、出乎意料又果不其然……她深深地闭上双眸,好好消化脑海中如雪片一般的纷繁。
蟾露见她似笑非笑、若喜还悲的神色,不禁担忧起来,轻声问:“王妃,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阮葶嫣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很好。”
再次望向漪薰时,她眼底越发沉静自矜,是深不见底的浩瀚汪洋。
“漪薰姑娘,我答应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