瑱王府在这个月内栽种了不少花草,乍一看,矮矮瘦瘦的树梢上仿佛挂着点点星子。月出云袖,银辉洗涤着整座庭院。
阮葶嫣的脸庞,在月色下宛若白玉。
段栖椋的眼眸,在月色下好似清泉。不过,其中忽的泛起的涟漪,证明他的心境在此刻出现了些许波动。
「为什么?」
男子凝视着女子,直白地表达着情绪。
阮葶嫣的脸颊晕开一片红,她侧头将碎发掖入耳后。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再讲话,而是改用手语了?
因为……她觉得自己太吵了!
她本是人淡如菊的性子,恬静内敛,甚至还有些温吞。在尼姑庵里,她也算讲话少的了。可自从她来到了瑱王府,事情发生了完全的逆转!
不错,蟾露是比她活泼,私底下有她陪伴,是不会无聊的。可她到底只是个丫鬟,一旦到了公众场所——哪怕是膳堂,她便很有礼数地闭上了嘴。
而萧晦和归黯,她也不知他俩整天都干些什么,至少在段栖椋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时,他俩是不见踪影的。
而像星天这样的家丁们——瑱王府全体家丁,都是聋哑人士。
是以,每次阮葶嫣在面对这个家的男主人时,说话的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嗓音很温柔,清亮却不高亢,而且多数情况下音量都维持着正常偏低的水平。她自以为自己讲话时不会很打扰其他人工作——尽管除了蟾露外,其他人也听不到。
可这一次、此时此刻,她在和段栖椋吵架,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好几分。
霎时间,她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聒噪!再加上,吵架明明是两个人“共同合作”的,如今只有她一人喋喋不休,显得好傻好可笑!
因此,她当机立断决定,自己也不再讲话,而是使用手语。
「不、想、说话。」
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慢慢地、认真地比划着。
段栖椋看全她的手势,又把眸光定在她脸上——
「我累了。」
阮葶嫣没有领会他的“体贴”,但见他又要转身离开,情急之下,一下抓住他的双臂,硬生生把他扳回了原位。
「累了,可以、回、我、房间、‘死’、一下。」
段栖椋的眉头登时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那么想我死?」
阮葶嫣以为他要松口了,眼中顿时放出一簇光——
「‘死’后、可以、慢慢、聊。」
段栖椋的眉皱得更深了——
「是啊,我死了,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阮葶嫣眨眨眼。
其实,她初学手语不久,对方比划的动作她并非全部都懂,而是能结合前后熟悉的手势猜测出其意思。而此时这句话,在她的理解下却变了颜色。
她脸上的红潮刚褪下,又腾升了起来——
「我、已经、痊愈了,不会、再、‘挑逗’、你了。」
看完这串动作,轮到段栖椋耳根通红了。
不过夜色朦胧,阮葶嫣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接着做手语——
「你、进来、我的、房间,我们、‘躺着’、聊一聊,可以吗?」
动作一结束,除了蟾露外的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萧晦和归黯在阮葶嫣做出第一句手语时便发现了问题,耿直的青年本想上前提醒,结果却被狡黠的少年制止了。如此一错再错,便演变成了此刻的状况。
有些摸不到头脑的蟾露,左瞧瞧、右看看,满脸疑惑。虽然她与阮葶嫣同时学习的手语,但她能力有限,记住的没有主子多,所以适才那两位的比划,她根本没看懂。
她忍着之前被搜的怨愤,干巴巴地问归黯道:“喂,王妃是什么意思啊?”
归黯勾着唇角,对她耳语几句,她听后,双目圆瞪。
既然别人都已经猜到其中哪里出了岔子,聪慧过人的当事人——段栖椋,自然也早早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然而,他非但没有纠正,反而唇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你确定,要与我‘躺着’聊?」
神色虽是一派的戏谑,但他的手指竟微微抖起来,喉结也不由得滚动了几遭。
阮葶嫣只当自己的“真心”有了回报,极为诚恳地点了下头。
她终于再次开了口,有些兴奋地喊道:“蟾露,快备茶和……”
话还未讲完,她只觉身子一轻,已然被人打横着抱入了怀中。
“王爷,你干嘛!”她大惊失色,“快把我放下!”
段栖椋只匆匆瞟了眼怀中人,便挺直了腰板,径直回到了兰烽阁。
归黯机灵地上前关上了门。
蟾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知所措地叫道:“王、王妃,奴婢……奴婢……”
归黯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不是你的主子最想看到的吗?”
话音一落,蟾露的神色陡然冻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