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妹妹偏富态的外形不同,哥哥是高挑精瘦的。
明明才刚过弱冠之年,但阮恒却没有年轻人的昂扬之感,他的眼总是蒙着一层阴沉的纱,端正的样貌、阴郁的气质以及出色的能力,让他成为京城公子哥儿中独特的存在。
同妹妹的婚姻类似,父亲和祖母想利用长子长孙的亲事来荣光阮家。
阮恒怎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意?当然,他也怀着相同的目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打入了三皇子的圈子。如今,他已与十公主很是亲密,相信不久,便可“如愿以偿”了。
而无论他多么顺风顺水,心中始终有个遗憾,那便是——阮葶嫣。
他相信,除了自己和祖母,这世上定还存活着知晓真相的人,说不定段栖椋就是其中之一。而他亦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着能把瑱王和甘氏的假面撕碎在阮葶嫣面前。
但,即便如此,撕碎假面的人永远不是他,也不能是他。他要做的,只是一个“旁观者”,坐捡两败俱伤者的漏子——权势、地位,乃至女人!
隐忍对他来说不难,可每次与阮葶嫣邂逅,他还是忍不住心头悸动。
特别是看到瑱王与瑱王妃“琴瑟和鸣”,他的恨与嫉妒便如这火焰般的云霞,把所有光明都燃烧成了黑暗。
他突然主动找她交谈,是情不自禁,还是趁虚而入,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阮葶嫣觉得浑身不自在,青年男子们的嘲讽虽然刺耳,却伤不到她分毫;反倒是阮恒那怪异的眸光,好似粗长的铁链缠绕着她,让她有种无法喘息的束缚感。
“三皇子、八皇子,王小公爷、祝二公子、孙兄你们误会瑱王妃了,身在宫中,她不得不守礼数。不过眼下在莲妃娘娘的赏花宴,也不必太过拘礼。你觉得呢?嫣儿妹妹!”
表面上,阮恒好似在给阮葶嫣解围,但若稍微往深里一想,对方摆明了是在做出一副家长的姿态,宠爱也好、说教也罢,总之在外人眼里,他们姓阮的都是一家人。
一句“嫣儿妹妹”,惹得那十只眼睛都在等她的回复。
她的眼中涤出了犹豫,不卑不亢地道:“这毕竟是皇宫,且还有渠鞮公主在,若我们忽略了礼数,恐怕会教人笑话的。你觉得呢?小阮大人!”
阮恒没有料到她用了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此时此刻,他深切地感受到,她变了,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懦弱无助的小尼姑了。
这番话不仅让他哑口无言,还令三皇子他们有些难堪。他们本就对甘莲心颇有微词,还不借此机会“放飞自我”一下?甘莲心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此刻却一下被阮葶嫣戳破了气管子。
三皇子面露愠色,磨着牙道:“瑱王妃,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阮恒见状,赶忙找补:“三皇子误会了,我这妹妹性子单纯,断没有其他意思。”
阮葶嫣不明白他为何会替自己讲话,却见他已向自己举起了一杯茶。
“瑱王妃殿下,祖母和父亲许久未见你,甚是想念,这杯茶,算是卑职替她二老敬你的。”
阮葶嫣压了压眉,身体里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生理反应。
这杯茶,她一点也不想喝!
“怎么?一向最懂礼数的瑱王妃不喝祖母和伯父敬的茶吗?”
“王十三,您这是哪里的话!瑱王妃若不喝,那不就让人家笑话了!”
“八皇子说得是啊,瑱王妃既不无礼,又不目中无人,与瑱王殿下无丝毫相似之处,肯定会喝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三皇子虽然一句话未讲,但眼中却充满了蔑视。
这杯茶,她是不得不喝了!
正当她要接过茶杯时,有一只手却先她一步。
“王爷!”她惊讶地望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俊朗男子。
阮恒等人纷纷躬身行礼。
三皇子似笑非笑地睨着段栖椋,“难不成七皇叔想要替七皇婶喝下这杯茶吗?”
八皇子哂笑着接口:“小阮大人,你的辈分真大,连七皇叔都该喊你一声‘堂兄’呢!”
段汝砺鼓足勇气叫道:“八皇弟,皇室中人岂可与臣子随便以辈分论数!”
“谁让你废话了?”八皇子丝毫不把自己的这位五皇兄放在眼里,声色俱厉,“给我闭嘴!”
段汝砺把唇抿成了一道缝,指甲深深扣进了肉里,指节白得渗人。
“这茶……”阮葶嫣刻意提高了声调,在望向段栖椋时,眸光立时温润如玉,“王爷,您也太宠妾了,妾无需您来喂,可以自己喝的。”
说着,便从段栖椋的手中接过了茶杯。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她小心了许多,只喝了一点点。
“有些凉了……”她喃喃,但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却无比清晰,“这,便是祖母和伯父托恒哥向我敬的茶。”
亦如他们“阮家人”的感情,浅薄如水、寒冷如冰。
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赫连苓央,唇角噙着一抹混沌的笑,幽幽地道:“堂堂大肃,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