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奔徙之下,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冷风灌入胸腔内,像是布满了密集的冰针,可心中处却又燃烧着灼热的火焰,使得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沸腾。
古亭的尖角黛瓦终于出现在视线中,介嗔痴止住脚步,停在了始信亭之外。
常青的松柏随风微微晃动,山顶的古亭与旧路,被雪浅浅覆盖了一层,一切都显得安静而清幽。
介嗔痴淡淡环顾了四周,随后一步步往亭上而去。
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印记,露出了略显潮湿的土壤。
在鞋尖即将踏上台阶时,介嗔痴突然顿住动作,瞳中漫上绀蓝流光,黑雾如纸上晕染的水墨,自他身边轰然炸开。
脚下法阵同时化作牢笼,试图将他囚困其中,光芒相接一时刺眼,朔雪与落叶如漫天刀刃,切下无数草木枝干,碎叶纷纷扬扬如落雨。
山间景象陡然变换,似翻页的书卷。
洁白的雪地变得杂乱不堪,原本的无人之境,一瞬间现身数十位手持武器的杀手,齐齐冲上处于包围圈中心的那人。
介嗔痴抬手,微拢掌心,聚集的黑雾刹那分散开来,如灵活的玄蛇,无声钻入杀手的身体。
他似是轻轻扬了一个笑,蜷起右手,那数十位杀手瞳孔骤缩,眼眶中几乎全然被眼白占据,一瞬后却又被浓黑充斥————所有人就这样停下了攻击,发出了咔哧咔哧的怪响,如刚做好被摆弄的新布偶。
介嗔痴淡淡瞥过一眼,抬脚迈上石阶:
“杀。”
话音刚落,所有人便毫无理智地开始互相残杀,他们仿若被操控的傀儡般不知收敛、不知疼痛,阶下雪地,尽是断肢残臂、血涌成泽。
亭中,昏迷的少女无知觉地垂着头,手腕被高悬于梁柱的锁链牢牢禁锢。
而那自称玄渊的人,从始至终都未现身。
介嗔痴略略挥手,施有阵咒的锁链被整齐斩断,失去支撑的少女,便要倒入他怀中。
亭前,已野兽厮杀般直至剩了最后一人,他木然地将刀尖对准自己胸膛,猛刺而下,自尽为亡。
少女的发丝拂在介嗔痴胸膛,在上身就要贴上他臂膀之时,却再未被什么阻挡住,再不能前进半分。
冷淡的话语从她头顶落下:“不是杀手吗?看到这种场面也会害怕到手抖么?”
面前的“阿筠叶”惊恐地猛然抬眼。
宽袖遮蔽下,峨眉刺的尖端被一团黑雾轻而易举地捁住,距离胸口仅一指之距。
下一刻,黑雾带着那把峨眉刺,反捅入“她”的腹部,亭下与亭中,属于这些杀手的妖力尽数被黑雾吸纳而来,归入介嗔痴的身体。
涌出的鲜血溅了些在他的衣衫上,他蹙了蹙眉,释放的妖力越过倒地死亡而恢复为兽妖的尸体,破除了隐身的阵法,
————现出了他真正惦念之人。
她被同样的方式困在那里,状态十分虚弱,只是还稍有些意识,感觉到有人来救,费力地睁开了眼。
她双眼有些迷蒙,但应是认出了他来,扬了一个浅浅的笑,示意他不必太过担心。
心间不安而躁动的火焰终于得了片刻安歇,介嗔痴呼出一口浊气,瞳中绀色不减,呼啸而出的妖力震碎紧咒,也连带把亭边的栏杆也给齐根削平。
少女被他小心地地从阵中救下。
山峦边缘古亭,霰雪簌簌飘下。他轻轻揽着她,将人拥入怀中,
“没事了,我们回……呃!”
他温软的绀色眸蓦地滞住,惊诧地意识到什么,便似有冰雪从眼底蔓延而上。
怀中人一把推开了他。
适才还软弱无力的人,如今正冷漠地俯视着。
因疼痛而不再挺拔的身体,他像是迟钝般,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丹田之处,被深深捅入一把碎雪般的匕首。
裁雪刃。青丘及涂山为对抗虺蛇,曾耗尽几代心血制成的灵器。
雪无定形,况能裁之;妖丹有形,焉能躲逃?
随着鲜血而流失的,还有心中不断冷却的热望。
他已然不知到底是何处更痛,有或许是无处不痛。
那枚被他吞噬的妖丹,就像是最终惨败的虺蛇,纵然如此强大,也最终不过是,亡于涂山刀下。
蕴藏着几代狐族妖力的裁雪刃从丹田处爆发出无尽力量,如无数尖钉,将他四肢百骸都死死固定在原地。
仿佛喉间都被冻结,他怔仲着说不出一句话,好似成了一个哑巴。
似乎是嫌蜿蜒淌至脚下的血会弄脏她裙摆,阿筠叶平静地往一旁走了一步。
光晕闪过,一位壮实的妖族出现在亭中,赞赏道:“动作很快嘛,我们很快就能去交差了。”
“多亏了你,说不多设两道埋伏,降低不了他的防备。”
“要动手就赶紧,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阿筠叶神情不耐。
她从始至终未看他一眼。
“我只是被派来协助的,你不是毒修吗,你肯定知道,怎么才能更好地挖出妖丹。”
介嗔痴就这样听着,没了任何反应。
“我是毒修,又不是医者。”她事不关己地靠在柱旁,“而且,不是只要妖丹就行了吗,你管这具容器干什么,随便怎么弄,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妖族似认同了这说法,蹲下身,背对着她,握上裁雪刀,就要将腹部切开。
眼前却陡然一道红光,几滴血滴溅在介嗔痴面上,他迟缓地动了动那无神的眼瞳,看见那位妖族脖颈上,一条极细的伤痕,却因准确地划开了动脉,而鲜血淋漓。
在这妖族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自己便已无力坠地,没了气息。
那根夺命的银线转瞬收回背后之人手中。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她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对于这种好东西,我自然不会拱手让人啊。”
他眼中蔓上了血丝,像是碎裂着所有亮光,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为什么……”
他重复着:“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