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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2 / 2)

皇子。刚才在布善摊,人多眼杂,末将怕暴露了四皇子的身份,这才出此下策。”莫霖从怀里掏出卷轴,双手呈了上去。

宋城心里打量一番,自他胁迫朝骏入了他的麾下,自那日三清观拜师宴一别,他再未使唤过朝骏。最后一面,便是他受伤那夜,朝锦歌横心拜别朝骏,至此,他没有与朝骏有过多交集。

宋城沉心静气接过卷轴,“除此之外,朝大人还有何言?”

莫霖前思后想,答道:“不曾。”还没等宋城开口撵人,莫霖率先退出了庭院。

宋城转身进屋,后又将屋门用重物抵住,以防他人蓦然闯入。他屏气敛息,缓缓降卷轴展开。素白色的卷轴上残留着蜡油的痕迹,粘稠之物将字样也遮掩住了。

宋城知晓蜡油写字的法子,他将平铺好的卷轴置在烛火上,蜡油融化,字意赫然印在卷轴之上。

冬女昷已死。无力回天。

短短几字,概括了一人的生死。也无情剥夺走了宋城幼年唯一的光亮。

他难以置信的拉扯着卷轴,明明他在君主面前隐藏了冬媪的存在,明明他千叮万嘱让孙喜照顾好冬媪,凡事以她为先……

何为无力回天?何为无力回天啊?

宋城想起那夜,他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写成“媪”字,本想教会孙喜,奈何孙喜不是读书的料,料儿郎当,也不知他记住还是没记住。

宋城想起那夜冬媪给自己做的汤面,大火慢熬的鸡汤,一把手擀面,一勺陈醋,再卧上一个鸡蛋;冬媪向来不善言辞,可总在宋城孤注无援、甚至害怕后退时,挺着佝偻的身姿,毅然挺在他的身后。

于他而言,在他缺失父亲、母亲偏宠兼爱的时期,冬媪倾尽所有,只为他在人前无畏无惧。前十五载他不过是宫寺里不得君恩的废子,任谁都可以奚落嘲弄;可当他有能力有计谋能够向朝都宣泄他的存在,能够在深宫堂堂正正地生存之时,他却永远失去了唯一义无反顾站在他身后之人。

让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恨啊?

朝锦歌不紧不慢,端着晚膳,叩响了宋城的房门。见宋城许久未应,催促道:“我是锦歌。你可在更衣?我来给你送晚膳。”

宋城依旧没有应答。

宋城阴晴不定,朝锦歌从来琢磨不透。她本想把托盘放在宋城房门口,便转身离去,却透过屋门的缝隙,睹见宋城仰卧在地上,地上还摆放着烛火,像是宋城在燃烧什么物件。

朝锦歌摸头不着,当即破门而入。原先宋城堆放在门口的重物被撞翻在地,连房门也未能逃过一劫。

朝锦歌脱下身上的披风就让火烛上扑。还好她发现及时,不然这屋子定要被宋城烧个精光。

“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一旦这火烛碰上易燃的物品,加之你门口囤积的重物,你根本无处可逃!”朝锦歌怎么也想不到,原先情绪稳定的宋城竟然想要自焚于屋中,无声无息。

宋城看着朝锦歌呵斥着动了怒,嘴巴一翕一张,不知该如何说起。

从哪里说起呢?从他是个无名小卒无力投身于这皇室?从他在奠定大局却始终遭他人谋算甚至失去了唯一的家人?还是从他裹挟朝骏自愿拜师入局?

这一桩桩、一件件,宋城想要自救,妄图摆脱泥潭,终还是失败,换言之,以惨败告终。

他原先不想放火的,他只想将手中的卷轴烧毁,不落他人之手。后来他转念一想,世上又有何人值得他留恋,又有何人值得他提防?

朝锦歌霹雳吧啦说了一大堆,他却连一个字也未听进耳去。

四目相望,朝锦歌瞠目怒视,宋城却再也埋藏不住自己的情思,潸然泪下。

他的脑海中回忆着与冬媪相伴的点点滴滴,原先矮人一截的孩童,依旧被锁在宫寺的柴房里,掩面而泣。

那时冬媪挨家挨户送还缝补的衣物后,总是会耐着性子,把宫寺走遍,只为寻他。

柴房年久漏风,呼啸的风声像是魔鬼的咆哮,年少的宋城被吓得只能将头低在自己瘦弱的臂弯里,不敢出声。

是冬媪提灯而来,推开层层上锁的柴门,笑呵呵道:“殿下,奴来寻你了,不怕,不怕。”

“不怕,不怕。”

宋城被熟悉的话语怔住了,愣神看着,可这回再也不是冬媪来寻他,再也不是。

朝锦歌好像从未见过宋城欷歔流涕,悲痛不已。相反,宋城永远是他们当中最处事不惊的那一个人。曾几何时,朝锦歌认为宋城天性隐忍,可她也曾听过他的怦然心动,因物喜,因己悲。

今时今日,她才恍然大悟,哪有什么天性隐忍,只是宋城每每将自己的情绪葬在心里,不曾外露,不代表没有情绪。不曾痛哭,亦会有凄入肝脾的伤心事,不能与人言语,更怕徒增烦恼。

“不怕,不怕。”朝锦歌脱口而出。

不怕伤心事,不能与人言语。

不怕伤心事,给人徒增烦恼。

她愿意倾听,她愿意做宋城往事的听客。

朝锦歌学着以往阿姊安慰她的模样,俯下身来,挽住宋城的手,靠近他的肩膀,跟随他的呼吸,朝锦歌轻轻将宋城揽入怀中;依旧呢喃道:“不怕,不怕。”

宋城没有挣扎,反而贴得更紧,靠在朝锦歌的肩上。朝锦比他矮了一头,宋城蜷缩着,才能勉强靠上,就像是十年前他无力地低在自己臂弯内一般。

十年前,冬媪千呼万唤,拥他走出黑暗。

今夜夕,朝锦歌揽入怀,拉他跳出苦难。

走马观花,十年前、十年后的宋城都在万念俱灰之际,寻得心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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