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第二日,众人站在群玉苑中受着夏嬷嬷的教习。
夏嬷嬷为人倒是颇为温和,教习礼仪期间脸上也总是含着淡淡的笑意,和声道:“在宫中无以规矩不成体统,诸位小主一定要将宫规条令铭记于心,任何时候切不可忘。”
“是。”
眼瞧着快至午时,夏嬷嬷挥了挥手便令众人散了各自回屋用膳。
骆霜时与段晴韫结伴回去,推开门进去时见祁思璟已端坐在桌前。
她面上带着浓浓的嫌弃,嘴上亦止不住的挑剔道:“原以为宫里多么讲究,不想膳食却这般粗陋。这样的菜色便是我家稍得脸些的下人都看不上的,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越说她越气,愤愤不平早已表现在脸上了。
骆霜时朝桌上扫了一眼,三菜一汤,虽算不得精致却没祁思璟说的那般差劲。
她和段晴韫是不挑的,二人默不作声地坐下,捏着筷子便开始用膳,浑然不理会祁思璟的抱怨。
祁思璟蹬了二人一眼,见无人搭理自己,只得不满地夹了几口菜,味如嚼蜡一般吃着。
用过午膳本是小憩的时候,不料外头却传来一阵尖酸的吵闹声。
祁思璟这人最爱凑热闹,听到动静忙不迭便将门打开,骆霜时和段晴韫透过敞开的屋门见一衣饰华贵的女子趾高气扬地站在庭院中,神情十分鄙夷地盯着一面容清秀女子,嘴中言语亦是刻薄尖酸的很。
“你还敢说自己不是贼?”女子斜扬着下巴,丹唇勾起一抹冷笑,“出身低贱便罢了,可若是一些德行都没有,又凭何入宫为妃?”
骆霜时静静地瞧着她,这满苑秀女中也只有世家门阀韦氏之女敢如此嚣张跋扈。仗着宫中的韦太后和掌管凤印的韦皇后,韦晚缇自昨日进来便不安生。
今日又闹这一出。
骆霜时微微垂眸,这宫中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永巷中日日纷争不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便罢,今日既是污人名誉的事便不算小事。
想来再过一会儿,这宫里头便会慢慢传开的。
那女子容貌生得极好,小巧玲珑的玉面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子,令人瞧着颇为爱怜,她楚楚道:“韦姐姐您误会妹妹了,妹妹当真不知那只玉镯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枕头下边。我敢发誓,此事绝对与我无关,否则便天打五雷轰。”
韦晚缇听见这话不由得嗤笑一声,啧啧道:“天打五雷轰?你以为我在与你唱戏不成?你做了贼还敢在这里饶舌,走,你跟我去嬷嬷那里说。”
说时迟那时快,夏嬷嬷忽然走了过来,她已听了一阵子了心里头也有了大致了解。
她瞧了瞧左右脸上敛了些笑意,声音冷淡道:“都是秀女,还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闹事么?若是不嫌丢人,赶快给我进来。”
夏嬷嬷一贯以温和面孔示人,一下这般严厉,倒是颇为唬人。
群玉苑中登时便安静了下来。
段晴韫微微蹙眉,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解道:“能入选的大都是官家之女,若说做贼必定不可能。何况都是同居一处的,被发现了那可是名声扫地的大事儿。”
毕竟秀女德行有亏,不仅是自己名声受损,也连带着家族名声扫地,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骆霜时微微垂下眼睑,还未出言便见祁思璟撇了撇嘴,一边叉着腰一边信誓旦旦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必定是韦晚缇捣鬼,仗势欺人。这才入宫受训第一日便闹这一出,是给众人一个下马威呢!”
骆霜时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静声道:“凡是这宫中女子间的龃龉,不是关乎于恩宠,赏赐便是容貌了。”
是了,段晴韫陡然眸光一亮。韦晚缇虽生得不错,但比起那女子仍稍逊一筹,恐怕也是韦晚缇心生嫉妒,便故意给那女子使绊子,整了这样一出陷害。
永巷之事很快便传到了慈宁宫中,韦太后正在偏殿礼佛。她四十出头的模样,因保养得体望着年轻了好几岁,常年做着上位者发号施令又自带几分不怒而威的气质,瞧着很是雍容华贵。
康嬷嬷立在一边,将永巷事三言两语叙述了一遍,韦太后久久不曾出声,半晌她才缓缓起身,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几分鄙夷不屑。
“真是愚不可及!”韦太后讥笑道,“一个卑微的小官之女,不过是有几分颜色也值得她如此在意?费尽心思整这样一出,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韦晚缇是她兄长,宰相韦清远的庶女,按辈分亦是她的嫡亲侄女。
听着韦太后话里的奚落之意,康嬷嬷心里头掂量了一会儿,便劝道:“韦小主到底还年轻,十五六岁花一般的年纪沉不住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入宫后娘娘好生调教几年也就是了。”
韦太后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头难得有几分无奈道:“只盼如此。若皇后是个顶事的,今日哪还要哀家这般未雨绸缪。韦氏一族如今瞧着风光,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要想长盛不衰哪是那般简单的事情。”
康嬷嬷亦是有些动容,语气恳切道:“娘娘操劳了半辈子了,为着韦氏殚心竭虑实属不易。可惜皇后娘娘尚不明白您的苦心,不过奴婢觉着日久天长,她总会懂的。”
韦太后摇了摇头,喃喃道:“人活在这世上,只瞧着外头光鲜亮丽,里头却是个空壳子有什么用,罢了罢了。”
康嬷嬷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韦太后忽然淡了神色,端然道:“那个秀女既那般叫她不喜,便扯了行事不端的由头赶出去吧。”
永巷里头,那秀女收拾包袱被赶出了宫,走时哭的眼睛都红肿不堪,险些要跪下扯着夏嬷嬷的衣衫求情,夏嬷嬷叹了叹只得强硬地转过身去。
韦晚缇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她勾了勾嘴角得意道:“这便是得罪我的下场。我知道姑母一向护短,我是她的嫡亲侄女,她怎会不偏袒我?”
话落,身边一众秀女不停地巴结讨好着。
骆霜时望着那落日余晖,瞧着是尘埃落定了,可是真的如此么?
总说宫里人喜欢趋炎附势,可是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得不如此呢?那些仗势欺人的人,便是因为身后有庞大的势力,所以可以随意定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