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随身携带的银针被侍女高温沸煮后送回到花朝手边,分量颇重,足足有四十根。针头尖锐,一看便知被人细心保养。
征得花朝允许,一把年纪的老婆子兴奋地为花朝打起下手——这可是已经绝世的“回光”针法!“回光”一出,阎王爷也得给面子将已经走过奈何桥的人八抬大轿送回来!她不指望自己能够一次学会,哪怕就是看上两眼,回去之后也有的能和御医院的老姐妹们吹。
看着花朝将针带放于一旁矮脚几案,右手执起一针,针身丝毫未抖,左手覆上紫潞胸膛处,没有如何摸索便找准了位置,一针扎入,稍顿,再进……如此反复,不消一刻便施展完三四十二针。
不是内行人自然是看不明白,但御医已经学了一辈子中医,哪里见过如此稳妥的手法。嘴大大张开,脸上的皱纹都被拉平。
“刺浮瓜而瓜不沉,刺眠猫而猫不醒。”这是对施针技法的最高评价。
又过了一刻钟,花朝在这段时间不停地调整着各个银针刺入的长短,双手并用,丝滑到像刚捧起一抔水,那水便尽数从指缝畅通无阻地流下。
花朝轻轻出了一口气,将所有银针收了回来,身形一晃,被等在一旁的紫来香眼疾扶住,屋内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纱帐内尚未清醒的女子身上。
“母亲。”花朝从齿间吸气,微不可察,“三姐姐的身体多年亏损,此次受伤太重,朝儿还是未能将三姐姐治愈。”
紫晟雪看完花朝施针,那认真的态度已经难以让她对花朝再说什么:“朝儿宽心,本宫……也就是赌一赌。”
“姐姐还能有两个时辰。”花朝将余下的话说完。
紫晟雪猛地抬头看向花朝:“两个时辰!”
花朝轻轻点头,谨记着自己现在还是一个“病人”,使劲磕了两声,吸气弱出气长:“女儿先行退下了。”
“且慢。”一直等在一旁的御医冲上前来,控制着力道轻轻将花朝的手臂抓住,双眼中流露的光彩如同一个飞舞的少女,细看甚至有泪花在闪烁,“姑娘,你的这套针法可否教给老身?有报酬有报酬,以后御医院老身药柜里的药,姑娘你可以随便用!”
看着面前这位“垂涎三尺”的老妇人,花朝柔弱一笑:“您言重了。这是我自己研究的针法,效用和您提及的‘回光’一致,我叫它‘出寐’。若是您有需要,随时可以来东宫找我。”
“好!好!‘出寐’,好名字呐!”御医渐渐松开抓着花朝的手,紫来香扶着花朝正要继续迈步,御医像是想起什么又抓回了原处,“老身还不知姑娘名讳。”
紫晟雪适时出声:“这是本宫的四女儿。”
……
花朝被紫来香搀扶出语林院,被叮嘱一番后由原来跪在门前的两位侍女扶着回到房中。花朝扶着床架咳得昏天黑地,不让两人伺候,以怕传染为由将死心眼的两人赶了出去。斜瞅到门一关,花朝干净一个深呼吸,结果一口气憋在了气管里,咳得更厉害了……
今天真是咳咳咳……要把上辈子吃的饭都要咳出来了。
躺回床上,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胸口,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变成一部电影在花朝脑中回放。
这个世界太脏。
——花朝松松阖着双眼,眼尾有了水迹反着不知何处的光。
手向屋顶无力探着,摸到了风,摸到了熏香,丝丝凉气绕在指尖,身体的热气绕着手指而上,形成一股股对抗的气流。忽然,五指紧握,快到还能看见原位的残影。
要报仇!
我更要让这个世界重建!如果人类的文明一定要以当下为起点,她希望自己能为后人留下的不是卑躬屈膝、假意逢迎,更不是如今日般无能者仗权势,草菅人命!而是“生而为人”的铮铮骨气!是锐意进取!是学海无涯!
是,善本性。
紫潞的死让整个东宫都陷入了死寂,女帝知道了这件事,当场气晕,原本要给花朝在皇宫举办的接风宴也就此作罢。全府披麻戴孝,唯一例外的应该是被女帝亲自下旨,关进大狱的紫乔——她穿的是囚服。
昨日兮昨日,昨日何其好!
昨日过去了,今日徒懊恼。
世人但知悔昨日,不觉今日又过了。
水去日日流,花落日日少,成事立业在今日,莫徒明朝悔今朝!
……
五年后。
跃鸣院。
“好!”
院间百花正开,一道道刀光带着下落的花瓣,在半空中沿着有迹可寻的路线飞舞。剑风袭来,花瓣一分为二,虽是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却是丝毫无损舞剑人鹤立自雅的一身风范。正值芳龄的女子并未穿那京中正盛行的夏衣,而是不顾炎热,将一身劲服紧紧缚在身上。足不沾尘,轻若游云,振臂轻舞,刹间回收。
紫来香赶忙端起桌上的茶水杯,向花朝递去:“妹妹又有精进。”
花朝接过茶杯,微微尝了口,稍一停顿。
紫来香笑道:“是盐水。练了大半天,身上自是出了许多汗。这盐水呢,一是能够舒缓无力的症状,二来也是补充水分。你的医术比我好,你应该更懂~”
看着花朝将盐水一口闷,紫来香没忍住用帕子佯装生气,打在了她的手背上:“先坐下休息。”怕花朝累到没有力气,本想扶着花朝坐下,不料她推开自己的手,反向屋内走去。
紫来香叫住她:“四妹,干什么去?”
花朝站在门框处回头:“想来大姐也不是无事登门。”
紫来香愣了愣,这才用巾帕捂着嘴大笑了起来:“王婆快看看这小鬼头,亏她哪里学得这编排我的话。”
王婆婆也乐道:“还得是大姑娘亲近四姑娘。”
紫来香催促道:“那快去给我拿吧。”
花朝进了屋,不消一会儿便拿着好大一个卷轴出来。紫来香瞧见这样子赶忙凑上去:“我的乖乖,这么大一幅真是难为你了。也不懂和我说,早知道这么费心费力,我花大价钱找人做也万万不劳烦你亲自来。”说着便想着接过花朝手里的大物件。
“别动,重。”
紫来香娇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