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见周济相的表情，但听声音好像很淡定，便“嗯”了一声。
“再这么站着要感冒了。”
她又“嗯”了一声。
“苏林。”
苏林这才像回魂一样站好，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眼泪也顾不得擦，有些抱歉地冲他笑笑，把大衣脱下来双手递给他：“我这就回去，今天谢谢你了。”
周济相皱眉望着那件大衣，半晌也双手接过来：“那你快走吧，天气冷。”
“嗯。”
“好好休息。”
“你也是。”
“周一学校见。”
“学校见。”
她像上次他来看望他时一样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他手里的大衣捏得变了形。
陈芷瑄上一次见到苏林这么狼狈的样子应该还是在初中，她被妈妈拔了指甲的时候。那天她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流着泪一言不发。
于是这次她也只当苏林是被旧时噩梦缠身，帮她把外套穿好，拉着她坐电梯、进家门。当林盼清问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难得地用有些粗鲁的声音说：“阿姨，今天天气冷，林林的老毛病又犯了。”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左手小指。
“谁让她出门的时候不带手套……”
听到这样悻悻的回答时，陈芷瑄的怒火“噌”地烧得更旺了，面上却还是笑着：“我跟我妈说了今天晚上陪林林，叔叔阿姨会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呀？”
苏颉之很快笑道：“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喜欢得很！你阿姨巴不得你天天来。”
“谢谢叔叔！”陈芷瑄笑得甜甜的，牵着苏林进了她房间，把门关上。
“还好还有你。”苏林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吞了沙子。
“快去洗个澡，我给你倒热水。”陈芷瑄说着小声抱怨起来，“周济相怎么不陪你多等一下？大衣也没借你吗？我在路上还碰到他了，大衣拿在手里也没见他穿啊……”
苏林不想提这件事，但又不希望他被无端误解，抬头道：“你说快到的时候我就把衣服还给他，让他回去了。”
“好吧，我想也是。”陈芷瑄把盛了热水的小猪陶瓷杯递过来，“喝一口。哦，我本来想说帮你把车钱什么的给他，可是他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好像听不见我说话，你们周一自己算吧。下午发短信问他，他好像提到带你去吃蛋糕了？吃的什么？他该不会知道你喜欢吃草莓奶油蛋糕吧？我可什么都没跟他提过哦！”
苏林发着愣，没仔细听她说话，只觉得她嗡嗡嗡嗡地有点聒噪，于是随便喝了两口热水就放下杯子，拿起床头的换洗衣物往浴室走去：“睡衣在柜子里……我先去洗澡了，冷得不行。”
“嗯嗯，我去跟叔叔阿姨说一声……”陈芷瑄说着又垮下脸来，“阿姨我不知道，但是叔叔还挺担心你的。”
苏林没回答，把浴室门关上了。
陈芷瑄担忧地看了一眼浴室门，深深呼出一口气，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苏颉之坐在客厅里，气氛似乎很沉重，不过听见这边的动静很快就起身走过来问：“林林还好吗？”
陈芷瑄点点头：“叔叔也知道，林林每次想起那件事都会这样。”
“林林她妈妈也是，一想起来就会不高兴，我也从来不提——今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芷瑄不想说苏林中途离开的事，不然免不得要被问东问西，于是扯了个谎：“我们去的商场里有架钢琴，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人在弹，听起来应该是林林以前弹过的曲子。”
“……”
陈芷瑄叹了口气，严肃地说：“其实叔叔，我觉得有空的时候您最好带林林去看一下心理医生……”说着停下来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低声音说，“这话不应该我来说的，可是阿姨其实才应该去看看……”
苏颉之皱起眉来，也小声道：“你是不知道，林林她妈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不能强迫她去呀。”
陈芷瑄只得勉强地笑了笑：“那我进去陪林林了，叔叔您辛苦了。”
陈芷瑄进房间后一直提心吊胆的，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才松了一口气，可久久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一颗心又“噔”地窜嗓子眼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右耳贴在浴室门上，确认里面没动静后试探性地出了声：“诶，林林，你好了吗？”
里面还是没动静。
陈芷瑄吓得手脚发软，又不敢大声说话怕把苏林父母招来，于是轻轻敲了敲门：“林林，我进来了？”
里面还是没反应，陈芷瑄心一横，闭上眼睛把门一开，里面雾腾腾的，一股带着香味的暖风迎面而来。她认得这个味道，是苏林最喜欢的水蜜桃沐浴露。
“林林，我睁眼了啊？”陈芷瑄闻着觉得心安，摸摸索索摸到洗脸池扶好后轻声说着便睁开了眼，只见苏林穿睡衣坐在浴缸沿上发呆。她那长长的、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脖子、背上，有些悬在空中的发丝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仿佛大梦初醒，苏林茫然地望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呀，我洗完澡有点头晕，就坐了一会儿……你怎么进来了？”
陈芷瑄见她这样笑只觉得心酸，叹了口气走过去伸手扶她起来，两个人一起走出浴室：“我就是想看你洗澡！”
“哼，流氓。”苏林浅浅地笑着，仿佛和平日里一样。
她越是这样陈芷瑄心里越觉得不好，一心想找点事分散注意力，牵着她在小沙发上坐下，然后拿出吹风机开到最小档给她吹头发，手指轻柔地穿过湿答答的头发，慢慢梳开：“林林，我一直都陪着你。”
苏林眼眶一红，拉住她的手抬起头来，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汪着泪，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无论这是个疑问句还是反问句，陈芷瑄都答不上来。
她想起之前接到的电话，想起妈妈找她促膝长谈，想起那个人见到她时声泪俱下的样子，心里也堵得慌。
可是面对苏林那双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的眼睛，她什么话都不敢说。
陈芷瑄手上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