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茶不愧是孟州名产,茶叶青嫩润泽,像刚刚采摘下来似的,自有一股独特的清苦木香,没水之后更是芬香扑鼻,从苦木中缓缓氤氲出些许甘甜,入口清凉,犹如置身寂寥空幽的深山密林,清泉畅快地流淌回响。
本是好心倒给沈残冬喝的,谁知对方并不领情,所以这杯斟满的青山茶入了师令仪口中。
她慢悠悠地品着茶,对惊春说:“等会儿问茶楼买些茶叶我们带上。”
明月山庄财大气粗,她作为未来继承山庄的少庄主在吃穿享用方面无一不精细,这赫赫有名的青山茶她从前也品尝过,只是以往喝的茶叶味道跟这家茶楼不同,二者相比,她更喜欢茶楼的青山茶。
一旁的惊春喝了口茶,默默记下,“好,他家茶叶跟咱们在山庄喝的似乎不一样。”
“嗯。”
外面阳光热烈,街道两旁摆摊的商贩躲在阴凉处扯着袖子扇风,这会儿行人少,他们也就省了力气吆喝,大家一副懒散悠闲的模样,唯有一处格外不同,商贩们时不时伸长脖子朝那里瞟上几眼,表情既不屑又艳羡。
“嘁,还是小孩的钱好赚啊!”
有人酸溜溜的嘲了一句。
好巧不巧,嘲讽之人就蹲在下方的墙根处纳凉,他声音不算小,所以师令仪听得清清楚楚,她目光往街市搜寻一圈,最后落到西北一角的粗壮老树下。
一皮肤黝黑的精瘦老汉正聚精会神地做着糖人,他面前围了十来个小孩,吵吵闹闹,兴奋地向老汉描述自己想要的糖人是什么样子的。
老汉只管按他们的要求做,才不管做出的糖人有多奇怪。
这种天气也就小孩子最有精神了。
师令仪很快收回目光,夹了块糕点吃,仅咬了一小口就不再碰了,太甜了,腻得慌。
她始终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身侧的沈残冬,见证了对方脸上伪装完美的笑容从有到无的全过程。
能让沈残冬这种貌是情非擅长隐藏的人物流露出几分反常,想来应该是难以忍受的极痛。
因痛觉敏感的关系,她每每受伤都要承受极端痛楚,表情狰狞是常有的事,所以非常能理解此刻的沈残冬,甚至是佩服,毕竟人家只是笑容消失了,表情依旧从容。
她单手撑着侧脸,看沈残冬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珍稀动物,唇角勾勒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沈护卫也坐吧。”
话音落下引来惊春惊奇的视线,师令仪并非喜形于色之人,只有久伴身侧的她跟雨儿清谷三人能立刻从师令仪语调中听出其真实情绪。
小姐现在很开心,但为什么呢?
惊春不明白,想来想去,归结于喝到了味道不错的茶令她心情变好,暗自决定离开的时候多买一些。
沈残冬垂眸对上师令仪的眼睛,语气不变,“女郎身份尊贵,在下怎能与女郎同坐一桌。”
“我不介意,如果你坚持的话,你可以坐那。”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沈残冬坐相邻的一张空桌子。
“多谢女郎好意,在下站着就好。”
师令仪定定望着沈残冬,片刻后松口,状似无奈,“好吧,辛苦沈护卫了。”
心情却是更加愉悦了。
因为她发现沈残冬似乎抗拒接触外物,很可能与他正承受的痛苦有关。
她承认自己没有同情心,甚至还幸灾乐祸。
系统绑定她属实倒霉透顶,一个治病治进精神疗养院又在疗养院里英年早逝的人怎么可能会用所谓的情爱感化反派?要知道她接下任务的第一反应就是雇凶杀人,虽然如今看来当初的想法多少有点自不量力。
烈日偏向西方,暑气未敛,师令仪三人在茶楼待了半个时辰左右,期间沈残冬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连身体都没怎么挪动过,若不是师令仪观察仔细,根本看不出来他在忍耐。
“走吧。”
她施施然起身,理了理衣袖。
惊春点头,扶着她下楼,沈残冬落后她们两步。
到了大堂,惊春找掌柜结账及买茶叶,师令仪走到门口等候,抬头望天,随口道:“怎么还不下雨呢。”
沈残冬跟着抬头看天,领口下的肌理隐隐浮现红疹,“未来几日应该不会有雨水。”
“哦。”
师令仪又往外走了几步,注意到左前方有家卖首饰的铺子,心血来潮想过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发簪,她对美的追求当然也包括了自己。
然而恰在此时,街市尽头隐约传来一阵喧闹嘈杂的动静,凝神细听才知不是幻觉,且那声响越来越大,离他们越来越近,不过数息,视野中就冒出了一位身骑黑色骏马的红衣女子,唇红齿白,娇俏可人,只是她身下骏马似乎不受控制,女子坐在马上左摇右晃,神情惊慌,花容失了色。
女子一人一马也就罢了,她身后竟还跟随着同样驾马的数十人,惊恐程度不比女子少,嘴里大喊着“郡主冷静”“郡主快勒马”之类的话语。
女子一边尖叫一边在空中胡乱挥着鞭子,“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啊啊啊啊啊!”
受惊的马匹速度极快,一路横冲直撞,许多摊子不幸被撞翻,女子、侍从和商贩三方共同组成混乱疯狂的场面。
瞧着直冲自己而来的疯马,师令仪暗道不妙,连连后退避让,但疯马的速度岂是她能比,眨眼间对方近在咫尺,她瞳孔一缩,眼睁睁看着漆黑的铁蹄高高扬起,兽类身上浓郁的怪味扑面而来。
倘若马蹄落到她身上,她会死,师令仪想道。
她只能祈祷待会儿可以死得痛快干脆点,千万不要让她剩半口气在那。
马蹄落下的瞬间,一条胳膊忽然横贯在师令仪腰前将她猛地捞进怀中,她后背紧紧贴着那人前胸,被他带着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对方的后背朝外,将她整个人与外界完完全全隔离开。
疯马蹄子落下,堪堪与他们擦身而过,追赶的侍从紧随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喧闹逐渐远去,师令仪腰腹被勒得疼,缓了一会儿后感觉紧贴着自己的高大身躯小幅度颤动了一下。
“沈残冬?”
头顶先是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