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走出医院,晃进桃源。
今天换了个高个子服务员,她点了一壶凤凰单枞和两份茶点,当即结了账。这是她待客的习惯。
陈深很守时,下午1点准时出现在茶馆。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灰格子衬衣黑西裤装扮,普通但得体,肩上挂着一只黑色笔记本电脑包,虽然和陆祁同样是法医学出身,身上却多了几分文人气质,这或许与他转行去出版社做了图书编辑有关。
“师兄,好久不见。”陆俏和陆祁、陈深都是京大毕业的,虽然陆俏考上京大时他们已经毕业,但这声“师兄”还是合适的。
“师妹,好久不见。这次又麻烦你了。”连声音都是斯文润朗型。
陆俏给他倒了茶,客套道:“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倒是辛苦你跨越半个城来取。”
“师妹还是那样会说话。哈哈哈!”
陆俏给陈深的印象很好,温婉优雅,落落大方,不像有的高门大户里的千金那样娇纵跋扈,和她相处很舒服,因而陈深也不拘谨。
两人一边品茶,随意聊了几句,一杯茶下肚,陈深就匆匆道别。
他昨晚才从京市的书展现场回来,凌晨到的家,上午休息了半天,现在得赶回社里工作了。
“师妹,老是让你破费,师兄都不好意思了。”
得知陆俏又提前结了账,陈深挠挠头,缓解尴尬。虽然这点钱对于眼前人来说可能不足她百分之一的零花钱,但是身为男人,又是师兄,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陆俏眯着眼笑,“师兄不用在意,昨天大哥打了钱给我,让我好好招待你。”
她这么一说,陈深的脸上顿时散去了几分尴尬神色。
两人再次客套道别,陆俏站起身目送他三秒,又坐了下来,惬意地就着茶吃茶点。
她把视线投向窗外,雨势又大了几分,雨点密集地落在宽阔的河面上,搅乱了水纹,溅起一圈圈水花。
在不用工作的日子里,这样一边喝茶吃茶点,一边看雨,似乎也不错。
北边靠窗的雅座,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女声,打破了茶馆的宁静。陆俏蹙眉,抬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名媛打扮的女人面容几近扭曲,居高临下地朝坐她对面的人说有失身份的话。
对面的人背对陆俏,半截屏风挡着,她只隐约看到乌黑的发顶,以及灰色男士西装外套的衣角。
陆俏很快收回了视线,自动屏蔽了外界的杂音。
周辞深从刚刚看到陆俏的时候就不在状态,他没想到会这么巧,连续三天都撞到了。
只是,她的眼光是真不行,相亲的对象一个差过一个。
他全程不出声,坐他对面的女人以为受到了无视,因而不满情绪爆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越发口不择言。
“实话告诉你吧。你那继母已经在名媛圈里放话了,谁敢嫁你,就是和她过不去!”
“周氏集团现在由她的儿子说了算,他动动手指,就能让那些小公司破产!现在也就只有我们李家敢向你伸出援手。”
“你已经不是周氏集团的继承人了,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价值?”
“同意你做我们家的上门女婿,也是看在你我是昔日同学的份上……”
“等等。”
周辞深换了个坐姿,长腿交叠,气势逼人,即使是仰视面前的人,也大有睥睨天下之势。
裁剪得体的西装套在身上,衬得他矜贵无比,哪怕他已经从那个位子跌落,却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则如大提琴声,扣人心弦。
女人看得有一瞬间的怔愣与心虚。周辞深的确长在大众女性的审美点上,若他还是周氏的那个继承人,今天的相亲怎么也轮不到她。
但看到他白衬衫领子上的褶皱,领带也没系,一副落魄疲惫相,她就又抬起了高傲的下巴。
“你是叫,李什么?”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邻桌的两对情侣听见。
敢情人家连她叫什么都没记住!
有人朝女人投来嘲讽意味明显的目光,更有人憋不住干脆笑出了声音。
女人恼羞成怒,扫了一眼邻桌的人,又瞪着周辞深,气得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李曼。”
周辞深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才说:“你可以滚了。”
“你,你……”
“怎么?嫌我对你不够客气?”周辞深掀了掀眼皮,漠视李曼指着他的手指,戾气直逼她的双眼。
李曼气急败坏,从钱包里摸出两张红钞拍在桌上,“算我请你!”然后拎起奢侈牌包包就走。
没一会儿,周辞深收到了管家权叔的短信,「大少爷,老爷子的血压又高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状告得挺快!
周辞深心烦地捏捏眉心,回了句,「血压高了找医生,我有事,晚点到。」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对着桌面上的钱抬了抬下巴,“刚才那位小姐给的小费。”
然后从钱包里抽出厚厚一叠红钞,又说:“结账,不用找了。”
服务员惊得连连道谢,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
周辞深站起身,高出服务生一个头,气场全开。抬脚就要绕过去离开,视线习惯性地往另一边靠窗的某个位子扫去,顿时顿住。
她还在。
安安静静,清贵温雅。
想起迟煜的话,他心念一动,整理了一下被陪护床压褶的领子,便改变了方向,朝她走过去。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陆俏的视野中,她不经意地抬头,就看到已经走到自己桌旁的人。
如同穿过时空隧道一样,梦里光风霁月的白衣少年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变成了成熟稳重、西装革履的矜贵模样。
时间似乎被冻住了一般,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乱了节拍。
而男人简短的一句话,彻底搅乱了一池春水——
“好久不见,陆俏同学,我是周辞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