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桥安午饭只吃了一个油桃,其他的东西吃不下,吃了就痛。
是以她的手术必须尽快安排。
“做什么手术?不做!切去三分之一肝脏是不会死,那后面再复发怎么办?”
“不行,我妈才四十多岁,再复发不是只有等死吗?”
病房里,昨晚七号床旁边站了五六位家属和几位医生。
其中两个是她的儿子。
大儿子情绪激动:“你们这些医生就是不专业,转院,赶紧转院,我们去泸州,去华西,不在这个破地方看病!”
二院的肝胆外科在汉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小儿子相对客气:“医生,能不能保守治疗?我妈还年轻,万一再复发,再切肝脏是会死人的。”
“关于你母亲的这个症状,我们经过了几轮评估,目前切除三分之一肝脏是最好的办法。”
主治医生道:“当然,谁都想赚钱,切除手术费用大概需要准备5-6万。如果能保守治疗,我们也希望为你母亲保守治疗。如果你们不愿意选择这个方案,输完液不痛了,今天就可以办理出院。”
“现在就办,切除手术我不答应,谁敢同意试试?”大儿子直接拒绝,言辞激烈,“谁答应的费用由谁出!我是不会出的!你们爱做就做吧,万一出了意外,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这些医生,光动动手,动动嘴皮子,说切就切,到时候落下后遗症,你们又不负责!”
周桥安坐在床边安静如鸡。
她看出来了。
这次手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儿子出不起钱。
其中一位面相儒雅的年轻医生道:“家属,您先别激动,手术过后的情况变化,我们谁都不能做出肯定的答复,我们确定的方案,是目前最优的办法,病人最重要,希望咱们大家都可以相互理解。”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这位家属,他反手揪住医生的衣领就是一拳。
“理解你妈!你们整天就会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切的是我妈的器官,不是你们的,你们当然不痛不痒!什么为了病人着想,全他妈是废话!”
他还要再给一拳,被医生和家人们齐齐拦住了。
方女士怕周桥安被波及,赶紧将人拉到角落。
“你们现在的医生,离了仪器就不行了,不看报告就治不了病了,就是庸医!我去饭店用筷子吃饭不收筷子费,咋的你们仪器循环使用还次次收那么高昂的费用?”
“还说为病人着想,你们就是这样为病人着想的?”
大儿子面红耳赤,拉他的人也非常吃力,好在众人合力将他拉出了病房。
至于那位被揍到地上的医生,摸了摸破皮的嘴角,被同事送回了办公室。
“手术需要经过家属同意,你们不做没人能强迫你们。至于手术的利弊,相信李医生已经跟你们说过了,你们可以自己商量。”
医生们查完病房,撂下话集体走人。
七号床的家属们全都出去了,病人坐在床上愁眉不展。
方女士打完热水,悄声说:“刚才我去办公室听到了,刚刚那个儿子,他在开出租车,家里还有两个儿子要养,压根出不了这么多钱。”
“而且这个手术算大了,很伤身体,动完下来,基本上整个人会萎靡一大截,元气大伤。”
“好在那个李医生说我们只是小手术。”
周桥安嘴角抽动,是啊,切除胆囊而已的‘小手术’。
她不清楚医生眼里的小手术怎样才算小,对她来说算很大了。
方女士自言自语:“没想到那个李医生看着年轻,居然还是硕士研究生毕业,主攻什么腹腔镜手术方向,还挺优秀。”
“就是看起来不太近人情。”周桥安接茬。
那位李医生,冷漠严厉,不容置喙,气场让她害怕。
下午周桥安嫌病房待着闷,去走廊透透气,没想到刚出门,就碰上从病房运送走一位病人,全身用蓝布包裹,像是一具……尸体。
“妈!”
旁边的家属跟着担架一路哭哭啼啼。
“唉,今早手术失败了。”
“她是我旁边床位的病友,快八十岁了,得的胆管癌,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快不行了。”
几位患者靠着墙,三言两语搭着话。
“上周我隔壁有张床位还不是,七十多岁,得的肺癌,当时去了好多医生,还是没救回来。”
“听我亲戚说去年来这个科室做手术的,貌似动的肝脏还是什么,车祸大出血,人没救回来。”
周桥安心里一紧。
貌似今天早上,那位李医生有台手术,该不会就是刚才抬过去那台吧……
她越想越害怕,随后决定远离这群病友,到走廊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去透气。
“大爷,您吃不吃饭的?不吃饭好歹配合一下翻个身吧?”
靠窗的病房传来不太友善的女声。
“你是聋子吗?跟你说话你能听见至少回应一下吧?”
病床上是哼哼唧唧的声音。
周桥安扒着门框探出头往里瞧。
这是一间Vip病房,房里只住了一位病人,看样子应该是位哑巴,床边挂着液体袋,应该是刚做完手术。
中年女护工不耐烦地碎碎念。
她动作粗鲁地把人推动侧躺着,引得病人难受地哼唧。
“你不吃饭算了,反正给你输着液,饭给你倒了,饿了你要么等到晚上吃,要么自己翻垃圾桶吧。”
女护工翻白眼,不得劲地掐了掐病人的腰:“真够折磨人的,别吵了行不行?我一晚上都没睡个好觉。”
周桥安看不下去,既然没有耐心,做护工干什么,拿钱耍横吗?
“你看什么看?没事走远点,停在别人病房前偷窥啊?”女护工眼尖地瞥见门口的人,尖酸刻薄道,“年纪轻轻,居然还有偷窥糟老头子的爱好。”
周桥安握着门把手,本不想多事,但平白无故被挑衅,也觉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