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了不少木叶的正面形象,但他又不想和别人解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便重新步入黑暗。
他原先的屋子都是用的老料子,难免一处的木板松动变薄,就会出现一脚下去,把老化的木板踩出几个窟窿,斑低头看着满是苍夷的地板,没想到就是几个月,少了几次木蜡保养,这里已经变成危楼,他认命地再次把脚从地板上拔出来。
今天的月色美得很宁静,他面对着荒芜的庭院席地而坐,这里的布局也和以前从小到大的老宅一样,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有他的父亲、母亲的寝居,也有五个兄弟各自的独立房间,只是他们的庭院永远干干净净,布满了打斗的痕迹和互相追逐的欢乐回忆。
他打开盒子,终于找到一根存在过记忆中,挂着铃铛花样式坠的项链。
一般人扫视看去,恐怕都会认为是一个缩小版的铜铃,因为它漆黑古朴,不修边幅,像是个未能继续雕琢的半成品,他拿起项链,月辉在上面打着蓝色幽亮的细细反射光芒,半遮半掩的铜舌从下面探出。
或者说,这是一枚假装铃铛花的铜铃更为合适。
这是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地。
泛黄白绸布中,还有一撮打结的头发,一封泛黄的旧信,一块变黑的糖块,一根指骨……全部是他们兄弟们放进去的衣冠冢。
斑和哥哥们的关系不如和泉奈的亲密,归其原因,主要是相差的岁数太大了,他还在蹒跚学步,哥哥们已经跟随父亲出去做任务,等他独当一面,哥哥们都已经死去。
作为族长必须表率的子嗣,兄弟间也因繁忙完成任务聚少离多,他错过哥哥们的葬礼,错过父亲临死前的遗言,只有泉奈,他见证了年幼弟弟短暂的二十多年的全部年华,包括出生的啼哭,首次上战场的战斗场面,亦或是最后病逝床榻,临走前不愿松口气的叮嘱。
斑的手里还有握着染血绷带的错觉,仿佛跪在那里,身处冰天雪地之中,承受着失去所有的恐慌。
父母的结发,大哥的家信,二哥衣襟里藏着的糖块,三哥仅存下的骨头。
他想说别离开我,但是唯一留下的泉奈仍然坚定地松开了紧握他的手,留下血的绷带。
“不要相信他们……”泉奈推开他,踉跄几步,摸上腰间,那里的血渍浸染了大半衣摆,最终他体力不支地半跪在地上。
画面一转,那是最痛心的时刻,以至于日日夜夜想起时,变成了一片扭曲、模糊、支离破碎的画面,黑雾中,唯一有色彩的泉奈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咬紧牙关的斑,毫无血色的脸庞转向天花板,像是对着空气说话,又像是最后一次恋恋不舍光明的世界。
“给宇智波报仇……”
“拿走我的眼睛,哥哥,你已经看不清了……”
“不用担心,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已经好不了……”记忆中的泉奈的声音变得低微而喘促,像是脱水的鱼在最后徒劳地挣扎,染血的绷带缠绕上他移除眼睛留下的窟窿上,他的声音突然充满了力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催促道,“哥哥能凑近点吗。”
刚换上的眼睛浸满了苦涩又刺痛的药水,斑犹记自己那时徒增的巨大恐慌,他睁不开眼,只能俯身,摸索着泉奈冰冷的手,然后把人虚虚搂在怀里。
“别,泉奈,别离开我。”他最终忍受不了,开始求饶。
“好冷,哥哥,是天又冷了下来了么……抱抱我,我觉得有点冷。”
“火炉,我去拿火炉过来。”
“就这样,”泉奈的声音微弱下去,带着一种虚幻的笑意,“哥哥,你好久没这样抱着我了……”
泉奈的身体最终伴随着呼吸停后慢慢温度流失,变成一具令人悲痛欲绝的失去灵魂的空壳。
“放下过去,人总要往前看。”
那是因为我再没有可失去的东西了。
“你真的不如你父亲,他死了三个孩子,哪怕私底下也不曾流出一星半点的软弱,从不会像你一样,你现在太令人失望了。”
你懂什么,你一个外人在懂什么,椿,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我的族人还在,你呢,你可是确确实实的最后一个羽衣,而现在,你又在冠以谁的姓氏呢。
他们在守岁过年的最后时刻扭在一起,椿要用手插他的眼睛,斑也毫不客气,用力将膝盖顶在她的肚皮。
哭泣有什么好丢脸的,他可从不会让这种软弱展现给别人,独自舔舐伤口就是猛兽治疗自我的方式。
斑听见外面的动静,忙背过身去,却发现脸上越擦越湿,这可真是太丢人了,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老化的木板发出吱呀声停在几步之遥,他深呼吸几次,终于把酸涩都压下去,盖好盒子,他略抬头带着浓重的鼻腔音,先发制人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柱间这才继续走过来,站在斑边上的柱子另一边,两人用这跟柱子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可以用非常近又不用看到彼此的距离来低声交谈,又或者是,柱间突然意识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哪怕他再关心斑,如果斑不愿看见自己,自己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椿和火核在我们家吃饭,让我过来看看你。”
斑低沉地笑起来,却像是哭的样子:“她可真是会指使人。”
柱间停顿了一会儿,迟疑着说:“斑,要不我们去找个酒馆好好喝一杯。”
“扉间不是禁止我们喝酒了吗?”
“小酌而已,”柱间纠正他的话,“况且我们又不和椿一起喝酒,她在家里可管不到外头的我们。”
家?
我还哪有家的存在。
那不过是别人暂时提供给我的临时旅馆,而我找了一个必须待在那里,格格不入的选择理由而已。他如今缺口的心已经被泉奈私藏起来的龛盒填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泉奈从来没向他透露,但正是因为有了盒子的存在,有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好像无论到哪里,连同房屋和以前的记忆打包带走,就永远不会迷路了。
斑收拾好心情站起来,排掉衣服上的灰尘,那种悲痛来得快也去得快,他其实没有那么想要戒酒消愁,但看柱间的表情,强说不用反而让他牵挂:“算了,走吧。”
他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