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唇瓣启张,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说。
母亲日复一日的教导强行灌输进她的脑袋,一言一行都受控制,而今失控的场面,她竟不知如何应对。
见太后被骇住,身为贴身宫女的缈碧出来主持,“太后娘娘受惊,宣太医,回长乐宫!”
腰间的束缚松开了,顾南枝被缈碧搀扶着强行带走时,忍不住侧眸看向他。
经过突如其来的刺杀,不少朝臣衣衫凌乱,惟他玉冠端正,衣裳完好,只发丝有微微凌乱,额边淌下细汗。
顾南枝被宫人簇拥着离开,余下的狼藉都要靠杨宇赫收拾。
杨宇赫见云中王安然无恙,别有深意地说:“云中王辛苦了。”
云中王陆修瑾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从容自若地踏过地上尸首,大步离开。
杨宇赫瞥了眼惨死的舞姬,低声呵斥,“废物!”
金殿外,陈元捷来回踱步,心急如焚,脚底的鹅卵玉石都要被他踏平了。
一见到从殿内出来的熟悉人影,他立刻迎上去,焦急道:“王爷英明,果然料到今夜是一场鸿门宴,可你独身赴宴,不知道属下看见南军进去的时候都快担心死了。”
接风宴为云中王而设,他们这些个下属只能在别处饮酒。
陆修瑾却没说话,抬臂搭在陈元捷肩上,三分之二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王爷!”陈元捷顿感不对,佯装接住醉酒的人,帮他稳住身形。
陆修瑾言简意赅,“酒里有软筋散。”
他一早就知道此行不一般,却没想过杨顾两家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胆敢在酒水里掺药。
无怪舞姬刺杀时会冷哼出声,只因他中了药,定会内力凝滞、手脚发软,失去反抗之力,命丧于此。
陈元捷:“那该如何是好?我们现在就出宫?”
“不可。杨宇赫丧病至此,一击未中定有后招,此时出宫定逃不过他们的埋伏。”
陈元捷急得团团转,“出宫不行,留在宫中更是身处虎穴。”
陆修瑾亦束手无策,他久居云中,在长安毫无根基,此番入的本就是布满阴谋诡计的局。
他本可以龟缩在封地,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因不忍眼睁睁看着封地和雁门的无辜百姓饿死。
“王爷实在不行我们想办法杀出长安,城外有接引我们的云中军,回到云中,他们也不能奈我们何。”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今保住一条命至关重要。
漆黑的夜幕繁星闪烁,似众星捧月供着乌云遮蔽后的一弯皎月。
数名舞姬手持匕首朝他刺来,他沉着冷静地踢翻食案抵挡,并在瞬息间做好决策,趁机以保护之名,强行将太后与自己捆绑在一起,让敌人投鼠忌器。
为什么会相信太后?就不怕她也是设局之人,趁他无力之时,举起暗藏的匕首刺入后心?
揽护她的时候,他是真正地暴露了自己的命门。
陆修瑾不想承认,但宴席上,太后端庄又不失灵动的慰问化作清风,在他枯井一般的心湖上吹起涟漪。
所有人都希望他死,惟她一人希望他平安康健。
她到底是真善良,还是假伪装……
“元捷,孤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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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
太医为顾南枝诊脉后已经退下了,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仅仅受了些惊吓,服用安神的药物即可。
抓药、煎药、放凉,她虽然不用亲力亲为,但等喝完安神药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早过了每日就寝的时辰,明日一早母亲还会来长乐宫教诲,她由宫人帮忙梳洗躺下。
烛火杲杲,映照得大殿金晃晃的,顾南枝特意吩咐,不用熄灭烛火,多留几盏灯亮堂些,不然夜一深,惧怕、忧心、不安、烦恼的思绪就如藤蔓般无端蔓延开来……
然而,越是亮堂,顾南枝越是难以入眠。
鸳衾绣帐,华彩珠光,静悄悄地窝在紫檀玳瑁拔步床里的顾南枝,如同一具摆在精美柜子,却有所损坏、亟待修补的木偶。
一点儿也睡不着……母亲的话、云中王的身影、腰间的炙热体温……在脑海里不断浮现交错。
“咯吱——”支摘窗似乎被风吹开,许是缈碧没有关紧。
顾南枝没有理会,被打断的思绪,又逐渐混乱。
未几,“咚”地一下,是窗台前的蟠螭灯,还是多宝架上的白玉比目磐被风吹落在地上了?
顾南枝没有在意,闭眸,决定不再乱想。
视野变作黑漆漆,听觉则变得敏锐,轻微的“笃笃”声被放大许多倍,如雷贯耳。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倏忽睁眼,趿拉薄履鞋,端起一盏缠枝银莲花灯,向大殿走去。
寝殿左侧是她的卧榻 ,右侧放置一张美人榻,可供午憩,支摘窗下有一张罗汉床,幼时她就喜欢坐在上面玩娃娃。
夜里本该有宫女睡在外间,随时伺候,但她不喜每时每刻都被人牢牢盯着,就连睡觉也不得喘息,就叫人不必入寝殿值夜。
她再不是小孩子,再过不到一年,就及笄了。
顾南枝捏紧手心,不断提醒自己,她不小了,不应该害怕这夜风吹出的动静。
皇宫戒备森严,怎会有贼人潜进?只是风在作怪罢了。
既是风,又有什么好看的?顾南枝折返回去,然而下一刻,“笃笃”声又从背后响起。
啊……
皇宫守卫可以防人,但防不住变幻莫测的鬼魅啊……
顾南枝战战兢兢地去到右殿,绕过紫檀雕漆海棠刺绣屏风,只见窗户紧闭,无论蟠螭灯还是比目磐都安安稳稳放在原位。
长舒一口气,什么都没有,是她疑神疑鬼了,想起太医说的近日思绪不宁,加上一场不小的惊吓,偶尔幻听也属正常,只要喝够一段时间安神药就会好。
顾南枝自嘲地摇摇头,自从云韶出事后,她的心境就不算太好。
还是回去歇息吧。
转身之际,后背有不属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