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昭明领着两名礼部官员一同步入了高盛宫大殿。殿上,除高昌王外,还有丞相安佑,都护城守备营擎掌虢利及两名户部官员。
庾昭明先向父王行礼。丞相等向庾昭明行礼,庾昭明回礼。各自见礼之后,庾昭明奉上奏章,道:“今日接到送来的通报,武威郡守使者后日抵达呼兰城。五姓国中,何,安,康三国使者也将于后日到达贺达城。”
又石国因为相聚太远,特送来贺文,恭祝捷尔金节圆满举行。
高昌王闻说,颇有兴致,自庾昭明手中接过贺文,看完后又问:“曹国可有贺文送来?”
自然没有。曹国既没有派遣使者,也未如石国一般递送贺文过来,好似对三年一度的捷尔金节毫无反应。
“我记得上次还发过贺文。”高昌王带着回忆之色道。
三年前庾昭明还未领命礼部,他微微往后看了一眼,身后一名礼部官员走出一步,上前躬身道是。
更早之前,高昌王记得曹国还不顾路途遥远,派过使者亲来道贺。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其实与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也无大不同,总是讲究一个一以贯之。前恭后倨,未免叫人以为你有别的想法。但曹国毗邻乌孙,礼仪多有疏忽这也是各国早就知道之事。
“罢了,曹国素来少礼。”高昌王道。
丞相安佑跟着这句话笑眯眯的躬身道。“各国使者千里迢迢,共赴盛会。大王威武!”
高昌王忍不住大笑起来。
眼看其他官员跟着“大王威武”,庾昭明神情淡淡,立在当地。
四方邻国愿来共襄盛举,高昌王是很高兴的,道:“使者来了,很该去亲迎。昭明,你去呼兰迎接东土使者;丞相,要劳你去一趟贺达。”
安佑行礼道:“大王有命,职责所在,何敢称劳?”
庾昭明也应了,道:“明日我便动身,提前过去。”
庾昭明做事从来都叫人放心。高昌王点了点头。
接下来自然要议使者到来之后的安置,宴请等事宜。庾昭明如今领着礼部,便由他出面道:“四国使者到后第二日,先于宫中大宴各国使节。后二日再宴请东土与五姓三国使节。东土使者居于合庆巷西官驿,五姓三国使节居于东官驿。”
又道:“关于开幕当日事宜,根据您的意见,我命礼部又重新拟了一回章程,请您过目。同时还拟了一份单独宴请东土使者和五姓三国使者的章程。”一并奉上的还有礼部草拟的两次宴会与会人员名单及谢礼清单。
侍从接过奏本,躬身呈给了高昌王。高昌王接过,看了看,并没有说什么。向丞相问道:“官驿那里,一应人手、物事准备得如何?”
丞相手下户部官员上前道:“相关事宜一概已准备妥当。这是章程,请大王过目。”
高昌王结果奏本,看了看,点了点头,又向虢利问城中守备治安情况。守备营擎掌虢利躬身一一回答禀告。
将相关事宜都问了一回,高昌王终于道:“捷尔金节是我国盛会。声势既大,职责也重。诸位爱卿再辛苦几日,务必确保盛会的圆满。大会闭幕之后,我自论功行赏。”
殿上众人俱躬身道:“臣等必尽心尽力!”
事情议到这里便该要结束了,高昌王正要道一声“退下”,忽然丞相安佑上前一步,道:“大王,臣今日还接获了一则消息。”
--高昌国边城赭石城城守上报,称有一行焉耆商人,欲入京都参加捷尔金节。
“此中为赭石城守所上书报,请大王查阅。”
高昌王接过内侍奉上来的奏章,仔细看起来。众臣屏气凝神。
“焉耆商人,多年未见了。”看完之后,合上奏疏,高昌王如此道。
这些年来,确实少见焉耆商人身影。
高昌王将奏疏放到一旁,道:“诸位爱卿回去吧,这些日子免不了辛苦了。丞相,大王子和虢擎掌留下。”
各大臣皆道一声“臣等告退”,然后退了下去。
高昌王命人给三人看座,又命内侍将刚刚的奏疏拿给庾昭明和虢利传看。
三人谢座。内侍捧着奏疏先呈给庾昭明。庾昭明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合上。内侍又呈给了虢利。
二人都看过之后,高昌王问三人有何看法。
如今堂上三人,丞相安佑是百官之首,虢利掌管兵部,庾昭明身份特殊,既为王子,又主领礼部,然而此时是国主与臣子之间的问话,自然该以丞相为首。
安佑道:“焉耆商人,确实是多年未见了,倒不成想这回忽然有了他们的消息。”又道:“我看这奏疏上所言其一行为全为商人,想来这焉耆虽多年不曾往来,礼仪倒未疏忽。”
“依丞相的意思,不必过于关注?”高昌王明白丞相的意思,却仍问道。
丞相自来爱做委婉之言,他当然也爱听,只是他不能容这委婉变为身处事外的评点,而不是身在其中的担当。
安佑起身,拱手道:“焉耆商人既从赭石城入朝,想来必是翻砂踏海,自南道而来,路上定然不轻松,然而他们报来的凭引却全为商人。既如此,不若便将其视作一般行商对待吧。”
“三姓国使者不日即将到达,城中也已有了许多三国商人。丞相不认为,若容这些焉耆商人入朝,恐怕横生事端吗?”庾昭明问道。
“大王子,捷尔金节,谈的是生意,来的,都是商人。”说罢安佑又微微一笑,“捷尔金节向来是百万物流万千行商汇聚的盛会,何曾与国与国之间的纷争相连呢?”
然而庾昭明不能同意丞相的说法:“捷尔金节自不能与纷争相连,然而却与和平相关。若因这几个焉耆商人而与五姓国生隙,当不是美事。”
“大王子,你可曾留意过这封奏疏是从何处呈上来的?”安佑问。庾昭明没有回答,安佑也不需要答案,自道:“我曾到访赭石城。出赭石城,向西而去,黄沙漫天,弥漫不知前路。虽然大漠之中有大小绿洲,然而那些不过仿佛大海里的一叶飘萍,要找到它们何其困难。这些焉耆商人却跨越沙海,徒行万里,入我国朝,”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大王子,来者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