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回想要求一个恩典而不得之后,博夫人有段日子没入宫了。然而今日她却再一次坐在了高盛宫后殿。这回入宫,她不为别的,只为庾神秀要拜师之事而来。
原来,在母亲这里没讨到好,庾神秀闷闷不乐了两天,深觉这宫中无人可诉委屈,转头就出了宫,找他姑姥姥痛说了一番。
博夫人最疼孩子,于是乎第二日就入了宫。
到底是一家人。哪怕先前再多争论,只要为了孩子,都会着急上火,冰释前嫌。
只是博王后很有些无可奈何:“那日我已经和他说过了。您怎么又来说这个事?”
说过了又如何,说过了不也没同意么?
“孩子有心上进,你做母亲的为什么要拦着?”
“以他现在的学业水平,沈博士教他已绰绰有余。何必贪多嚼不烂,去慕虚名!”
对着神秀时,为了顾及他小小的自尊心,因此博王后话说得委婉。但对着姑姑就没有这么多顾忌,径自将所思所想说了开来。
博夫人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博王后,慢慢道:“王后,你求贤良之名,不肯给家中恩典,这我无话可说。可是,眼下是你自己的孩子,他就是想拜个更好的老师而已,你也不让。你这贤明是不是太过了一点?”
“姑姑!”博王后再未想过姑姑会出此语,神色一变,“姑姑今日还是为了上回之事而来?”
“并不是。”博夫人矢口否认,“我只是为神秀不平。”
博王后一张脸如杏林春雪:她自然不完全相信姑姑的话,但若揭穿,必然会有一场争吵。她不愿如此,因此深吸了一口气,才道:
“不让神秀拜师与什么贤明之名毫无关系,不过确实是从他的学业水平来说罢了。再者,贤良不贤良,全出乎于内,又岂是可以求来的?”
博夫人在听到“慕虚名”这三个字时确实有一瞬间火气突起,然而博王后能顾及情分,博夫人自然也时刻不忘侄女的身份。
她又是灵巧非常之人,当即挽唇一笑:“你自然不是那等人。可你不知,这宫外啊,有一等妇人,专门慕求贤名。将自己打扮得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岂不知,贤良之名从来不是做妻子的自己求来的,而是丈夫给的。丈夫爱你重你,你便是跋扈到眼底下容不得一个人,在外面你也是贤良的。不然,那贤良名声就是困死自己的枷锁。”
博王后确实有枷锁,她的枷锁就是时刻顾及的家人情意。这枷锁让她此刻明明知道姑姑话中有话,却只能故作不知。
话说完了,博夫人也不多坐,起身告辞昂首而去。
博王后坐在原地,看着姑姑的身影消失。人的感知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当它想要对外发散时,最好顺着它。如果对它视而不见故作不知的话,它就会转而来攻击自己。此刻,博王后就觉得有些胸闷头疼。
虽然环銮从旁安慰了半日,晚间时候,博王后仍然觉得脑袋一跳一跳的疼。
她强忍着陪高昌王吃过了饭,又看孩子睡下,回来后就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头疼欲裂。高昌王见她脸色如此不对,连呼命人去找太医。
博王后握着丈夫的手道不必,“不过是老毛病了,不必兴师动众,我睡一觉就好了。”
然而博王后这毛病久不犯了,为何今日忽然又发作起来?且中午她明明还好好的,不过半日便成了如此模样。高昌王当即叫过环銮,问她今日发生了何事。
环銮很有些为难,这些事情说来都是王后的家事,而王后向来不喜人在大王面前说这些。她便有些迟疑。
高昌王见博王后在一旁摆手,按下王后的手,沉声道:“如实说。”
环銮便低着头,将今日博夫人来访所说之事说了。她到底知道分寸,未将前事一并道出。
环銮说完,高昌王没有说话,只命她退下。然后抚着博王后的额头,半晌道:“你这姑姑,真是...”他想说博夫人骄纵,到底没有说出口。
博王后却知道丈夫的意思,心底多少有些难堪,道:“叫大王看笑话了。”
高昌王一手一手摸着博王后的头脸,轻声道:“你做得很对。眼下神秀还需好好跟着博士们读书。他日他学有所成,我必为他再寻名师。”
明明是赞同她的话,博王后的眼角不知怎么却沁出一点泪来。她闭着双目,任高昌王抚摸着她的脸。
张昙坐在车上,偶尔从时时被风拂开的车帘里看着骑马在旁的韬姚。两月未见,如今他虽换回了身份,但好似除了名字变了,其他一概没有变化。
她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武珩。武珩的眼睛很大,然而此刻仿佛有一只手从上往下压着,让她的双目不堪重负地半垂了下来。她靠车壁坐着,盘着双腿,除了偶尔随车辆的抖动而轻微晃动外,整个人可说是一动不动。他们已经走出别院很远了。
忽然帘子被掀开,车外响起韬姚的声音,他一只手半搭在车窗上,手里拿着几朵野花。“接着。”他道。
武珩转过头来,伸手接过了那几朵花。
野花香味清苦。
武钲又问张昙要不要,还可以去摘。
张昙自然不要。韬姚点了点头,却不走开。将手搭在车窗上,随着车架一起慢慢走着。
先前车内两个人的沉默已然让人觉得天气的干燥,眼下变成三个人,那种干燥更加有如实质。张昙想韬姚估计是想和武珩说说话,然而武珩一直沉默着。张昙想了想,自己起了个话题,询问大王子何时会从别院返回。
今早出发时她并未看到大王子的身影,本想问武珩,然而不知为何现在的武珩总叫张昙有一种莫名不忍。
“大哥要看船的修复情况。晚两日再回。”韬姚道。此时日头已然高升,阳光如沙子,猛烈地一把一把朝人脸上撒着,韬姚的声气因此有种躲不开也不想躲的懒洋洋。
新船破损是大风雨之后后第二日就知道了的事情。张安想起当时大王子带他们去船坞,说要开辟海道前往东土时的意气风发,真觉得世事弄人。
为避免灰尘迷眼,韬姚在双眼之上蒙了一条细纱带。纱带颇长,在脑后飘飘荡荡。他转头看过来,看到张昙脸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