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韬姚加封,是为喜事。按照高昌的习俗,张昙准备了一份贺礼送去了韬姚的府上。阮叔回来后称二王子府收了贺礼,但未见到二王子,是王府长史出面收的。
张昙点了点头:韬姚刚回国,又品级擢升,可以想见种种迎来送往的繁忙。
韬姚这段时日确实人情往来繁忙,张昙派人来送贺礼那日他其实在府上,不过正在宴请两个前来贺喜的外省领主,因此竟未见到阮叔。待晚间王府终于安静下来后,长史拿贺礼单子来回禀,韬姚才知此事。
他向来心思灵敏,张昙这份贺礼背后的提醒之意一想而知。原本想当即手书一封表示感谢,但既已知张昙之意,却只表感谢不提何时商谈金精之事,未免让人以为搪塞。
又计划第二日亲过去御前街致谢,但这几日他确实走脱不开。思来想去,便先将这事暂时按下,过了几日,才下了一帖,邀请张昙一行人赴宴。
到了帖子所定之日,张昙一行人应邀过府。这一日,韬姚单为他们设宴。
宴设两席,一桌为张昙,何罗,彭重,阮叔所设,另一桌则为侍从张家仆从们而设。韬姚先去侍从那桌坐了坐,饮了几杯后,交代王府长史代为陪坐,便拱了拱手转到了张昙这一席上。
到了张昙这席,也不过是饮了几杯贺酒便不再喝了,“这几日几乎泡在酒缸里,还请各位饶我这遭。”
彭重等自然不依,到底又灌了三杯韬姚才笑着退席。彭重,阮叔坐了一时,便都端着酒杯去了另一桌。这里张昙和何罗二人自在闲聊。
过一时,韬姚换了衣裳过来,见这桌上只有张昙,何罗二人,干脆命人撤酒设茶,品茗清谈。
日落之后,宴席方散,韬姚亲送他们。席上,韬姚已确定三日后启程前往他的封地泽兰道,去亲看金精矿场及商议金精之事。张昙谢过,说定了日期。
一行人走在王府花园内。赫哲王府占地颇大,庭中遍植绿树青草,绿意盎然。此时夕阳褪去,深蓝夜空上一轮半满明月斜斜升起。经过一日暴晒,庭中绿植在清凉月色中终于喘过气来,发出一种独特的草木清香。
韬姚半背着手,他如今早换回了焉耆衣装,开襟丝绸单长袍的衣角随风波动,如同月光下的溪流,簌簌流光。
“张娘子先前自葱岭一路到哈尔达,可有何感触?”静谧之中,韬姚忽然问道。
感触?感触自然是有的,虽然在哈尔达和图兰别院的这些日子里那些感触已如久不翻阅的书籍一般积了一层灰尘,但一经提起,那些人和事又立即在尘土飞扬里鲜活起来。
“感触自然是有的。感叹贵国国土之大,山河之壮丽,以及百姓之沉静勤劳。”
韬姚听张昙说完一时没有言语,忽然呵的一笑:“今日方知,张娘子原来不止有冷峻强势一面,也有如此圆融之时。”
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
张昙懒得搭理他,正要加快脚步,韬姚又道:“张娘子何不直说,我焉耆四境民生艰难,生机凋敝,这哈尔达城中却笙歌燕舞,醉生梦死,异想天开?”
张昙沉默了:她固然觉得韬姚的话有些道理,但未免打击面过广。能睁眼向下看,比那些张着眼只会平视甚至向上看的人要好得多。
“二王子此番归来,想来必能于治国理民上有所成就。”
韬姚笑了笑。二人不再说话,一路到了王府大门,张昙等人感谢二王子今日款待,又再三请二王子,才终于告辞而去。
第二日起来,张昙想起韬姚所说泽兰道靠近焉耆的北部边境。打听了一回,得知从哈尔达过去,快马也要近二十日之后,她想了想,去寻武珩,询问是否可帮忙代向焉耆王与王后辞行。
“若是能亲自面见辞行是最好的。”张昙道。
武珩很是惊讶:“不是说去商谈金精之事么,如何就要告辞?”
张昙便解释了一番原因:泽兰道距离哈尔达路程遥远。如今已是九月,谈完之后再从泽兰道返回哈尔达,再向葱岭而去太费时间了,不如就直接从泽兰道北出,再绕道东行。
这是合情合理的考虑,武珩想不出什么劝说的理由。她沉默一时,然而越沉默,心底那种不舍越弥漫:张昙这一去,她们此生可能都无法再见面了罢?为何焉耆与高昌相距如此遥远?
张昙最怕看人红眼落泪,她忍住泪,笑着低声安慰武珩。
第二日上午,张昙随武珩一道入宫去面见焉耆王后。
此番拜见,不止见到了焉耆王后,也见到了焉耆王。她向两位尊者辞行,道出了要前去泽兰道实地查看金精产地并打算直接从泽兰道出境之事。
两位尊者听说张昙就要走,极为惊讶,一再挽留。然而张昙出来日久,恐家中父亲挂念,因此想要尽早返回。
两位尊者都是为人父母,闻言虽心中颇感惋惜,也不好再留。于是焉耆王命人唤来赫哲王。韬姚过来之后,焉耆王命他好好与张昙谈这笔生意,既为感谢张昙一路照拂,更为了不要辜负张昙一行此行的辛苦。韬姚应了。
焉耆王与王后又分别馈赠了礼物。中午宫中又设宴款待。席散出宫时,韬姚同张昙与武珩二人一道出宫。
到了宫门外,韬姚先扶武珩上车,然后向张昙伸出手,口中笑道:“张娘子果然是周密严谨之人。”他不过提了一句路程,张昙却将后面的安排都做好了。
张昙笑了笑:“出门在外,自然要计划周详。且我出来日久,恐家中挂念,也想尽早转回。”
说完她朝韬姚点了点头,在文竹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当日张昙在城中转了整整一日,晚间,她找到武珩,将一个锦盒送给了她。
“临别礼物。”她笑道。
武珩还要送张昙临别之礼,如何会收这个礼物,然而张昙很坚持,一再让武珩打开看一看。武珩只得依言打开,却见里面是一条嵌着宝石的纯金项链。
这太贵重了,武珩不肯收。张昙按住武珩的手,看着她道:“这既是临别赠礼,也是你新婚的贺礼。”
武珩愣住了。
张昙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与武珩提及此事,然而这些日子里她眼见武珩的沉默与难过